第81章
我突然有一种要被送进地狱的预感,便下意识用几乎没有的力气死死抓着那车门不放手。
我哥眼神恶狠狠地看着跑下来的那几个人,他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我看到他发红的眼圈:
“小屿。”
他用指腹用力摸了一下我的下嘴唇,皱眉笑了一声:“你那时说得对,现在……我觉得值。”
说完,他就把我的手从车门那里拿下来,为我把盖在身上的衣服裹紧一些,然后俯下身轻轻对我说: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然后,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车门打开,只身冲进那栋楼里。
我感觉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所以我使劲去回想,可是我的眼神又离不开我哥的那边的动静。我看到我哥把冲过来的那个人反剪双手甩在地上,然后把另外两个人死命的往楼梯上推。
他的手被那两个人砸在楼梯栏杆上,我好像都能体会到那种疼痛的感觉。
一瞬间,我的脑子像是灵光乍现一般,我突然明白过来我哥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曾经在旧金山的某个奢华酒店,我哥要我以后不要干傻事,那时的我却说:
“四年牢给你报仇,值了。”
回忆席卷进我的大脑,我愣住了。
我看到我哥把那两个人往楼上拖,那两个人像两个小鸡仔一样毫无还手之力。我突然后悔了,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也不想要那个小鲸鱼水杯了,我只想让他这时候赶紧过来,赶紧回来。
我哥上了楼之后我就看不到发生的事情了,在车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遥遥无期,可是应该是连一分钟都还没有。
我听到三楼传来很大的动静,然后听到那个刽子手医生的喊叫。
我挣扎起来,想要打开车门去我哥那里,可我动不了,我身上好痛。
我看到那个巨大的窗口里,我哥拿着桌上反光的钢刀,而那个医生一直退到窗口,嘴里大喊“不要”。
我像个不会说话的婴儿一样在车里没有意义地乱撞,发出嗫嚅的声音要我哥回来。
我哥扑过去把那个医生按在窗户边上,不知道是谁的血从衣服里渗出来,那种颜色让我想尖叫。
我看到我哥的肩膀——他肩膀一直绷紧的,这会儿好像突然松了下来。他对着窗户遥遥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像漫长夏日暴雨后的沉静,而后轻抚我的脸。
我失去一些原始反应的身体又感受到死寂一般的悲痛,眼角不受控地流下泪来。
突然这时,那个受伤的医生用力侧过身去,把我哥推到窗户口。我哥来不及反应,大半个身体被推到窗台边缘。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我激动地挣扎,裹在我身上的衣服如束缚住我的铁丝将我捆住不得动弹。我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涨得通红,我想直接冲上去,本能在我脑海里尖叫。
我听到几个零散的脚步声,然后听到远方传来“警察,别动”的声音。
像是某个我曾经听到过的高频震动,那种赫兹熟悉的闪动感让我有些恍惚。那声音很大,我可以看到三楼窗口那个医生愣了一下,然后我就看到他用尽全力把我哥往下推:
然后我看到,我哥———
他像一只鸟一样坠落。
落到地上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日光都洒在他身上,像银河一样倾泻而下。
我听到他生命快速燃烧的声音,那些闪烁的星子里,他像一枚碎片融进那些耀眼的光线。
我感觉全世界都是那样飘散的刺眼线条。
我整个身子迎上去伸手去抓,却在接触到那些光线的一瞬间破灭成泡沫。剧痛里,我的胸口有剧烈的声音在震动,那种共鸣般的声响和混浊的世界掺杂在一起掀翻我——
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全部在那瞬间燃烧殆尽。
第78章 它
它们偷偷向我靠近。
空气中弥漫腐烂花朵的味道。
它们离开了根系的牢笼,潜伏在角落。
夜幕就要降临。
那些目光。
那些目光包围我,我倾身向前,动弹不得。潮湿的雨水,铺天盖地朝我席卷。
像在峡谷。
僵硬。
僵硬的。
四肢都是僵硬的,是听不见周围的一丝一毫的呼吸的。
雨声越下越大,震耳欲聋。有人慌不择路整理。
猩红的泥土是很难让人分辨出路的。
分辨不出。
唯一能走的那条,独一无二的灿烂,不在我这边。
渊渟岳峙,吉光片羽。
好亮。
好亮。真是绝了。
夜幕就要降临。
我感觉如此美好。
黑色的东西又出来了。
黑色的东西从缝里溢出来了。
它伏在地上爬行,低吟给我送来一句忠告。
忘掉一切,忘掉世间所有的束缚。黑暗就是光明,光明就是黑暗,告诉我自己。
忘掉温暖,忘掉寒冷,忘掉活着,忘掉死去。
没人能找到我。
没人能控制我。
没人能把我逼入绝路。
他们说我是疯子。疯子?谁定义的发疯,谁说我又像一个疯子?
要清醒,不要浑浊。要力量,不要眼泪。
这样就是一个疯子。
我在叹息那些美丽的疤痕,在欣赏那些腐烂的碎片。
没人能懂我。
没人能找到我。
我必须身处罪恶的深渊。
它们在向我靠近。
就算躺着我也会发抖。
我可能会梦到,我想梦到的人。
他不会有任何温度,是我梦里的模样——
我不会带着绝望清醒,我会带着热爱死去。
第79章 躲藏
躲躲藏藏的人会失去理智。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疯了,但我能确定我应该比正常人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它有些飘渺,它很难形容。
时间像是真正停止了脚步,我开始分不清晨昏昼夜。黑夜和白天的交替发生在黎明一瞬间,那是一种戏法般的突变,未觉醒时无法察觉,而醒来又在捕捉到的下一秒将那种感觉忘记。我想拨快通往夏天的时钟,但我并不是想让它快点到来,而是想让它早点降临,然后快点结束。
我哥对我说过,一个人到世上来一遭不容易,要趁着还有力气,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完成。
我曾经有个很大胆的想法,想要放下一切顾虑手持一个dv去全世界记录一些我喜欢的分镜,然后回家开一瓶白酒,在不省人事的状态下随手把那些镜头拼凑到一起,变成一个艺术品。
其实我对艺术的造诣并没有很高,虽然说我确实读过art school,但这就像洋人进了国内学了两句脏话,本质上还是一个外人。
曾有段时间,我执着于画以我哥为人体模特的人体画像。他棱角很明显,比较好勾勒,形体也饱满紧实,非常具有视觉美感。曾有一个不知从什么旮旯角冒出来的采访问我,说你哥是模特,你身为艺术家有没有经常拿他练手?
说这话的时候我哥正站在路边喝我给他准备的鲜榨橙汁,他笑着看我,然后示意我看摄像头。
那次只是个偶然,我不是艺人,只是意外的被一个杀出重围的记者瞄到,然后进行了一段采访。
我的dv分镜艺术之旅什么时候开始呢?
我曾经总觉得这事情遥遥无期,自己功夫不到,再加上我离不开一些东西,所以一直都把它搁置了。
但现在,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我想象中的画面——我想象中的画面是像诡异又平常的日式镜头那样,平和悠闲的普通画面,却有一种悲伤的氛围,会让人隐隐期待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撕碎世界的事。
唯美又破碎。
有点像《关于莉莉周的一切》,不是故事,是氛围感。
躲躲藏藏的人为什么会失去理智?
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次,后来好像明白过来。我哥说躲躲藏藏的人看不清自我,看不清别人。他们总是在阴暗的角落看问题看事情,时间长了,自然就会疯掉。
我哥曾有一个用毛线勾成的钢笔,那是他的粉丝送给他的。那个时候谣言和乱七八糟的绯闻还没有被传播,他ims上的粉丝还都很喜欢他。他们问我哥最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哥说不需要,他们便不再去管我哥,自行开始一些手工制造。
有一次下班的时候,那些粉丝朋友们站在路口跟我哥打招呼,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衫和短裙,晃着写着harvey的手幅,嘱托助理给我哥送了一个毛线钢笔。
我哥看着冷冰冰的,实际上内心很柔软。他接过了那个钢笔,让他们早点回去。
那毛线钢笔字如其名,无实质性作用,只是一个用来观赏用的装饰品,但钩织手法很细腻,排线很紧实,颇显心意。
后来有一次我把那个毛线钢笔放在我哥一次走秀的口袋里,他走秀的时候那个钢笔掉了出来,被围观者拍照发到网上,那些人便开始感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