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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嶙峋的形状,熟悉的凸起。
  是我的小鲸鱼耳钉。
  我跌跌撞撞找到电源总阀,然后打开备用电源。
  我有时候在心里怨恨我哥,到底是跟他缘分太短,为什么他一次都没来梦里找过我?
  我开始听信那些神佛的话,去买了一些符纸招魂。后来又信了那些西洋的教士去教堂祈祷。可他没有出现过,好像偏是要应了那句封建社会的诗——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我不信他会对我这样狠心,便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那些乱七八糟的咒语和祷告,混在我乱七八糟的眼泪里。
  从斯朗特回去的路上,我买了一个抹茶冰激凌,就像我和我哥曾在华盛顿买的那个一样,只是上面没有那些漂亮的巧克力碎。
  我看到两个一起快乐玩耍的小朋友经过我身边,他们嬉笑的声音在冷冽的空气里像在对抗,然后跟那些寒冷的气流宣誓。
  抬起头看到一轮漂亮的红日,就好像那些无数个与这样一天没有差别的日子。
  那轮太阳在膨胀,让我想起我哥满满当当的衣柜,他习惯把衣服拿出来站在客厅里试衣服,然后对我说这件不错。
  那日光有点像在时代广场的某一个秋日,我为我哥唱歌的那个傍晚,他在众人欢呼中像神祇一样笑着望我落泪。
  他希望我那样,站在台上,站在那样光芒万丈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情,没有顾忌,没有仇恨,没有遗憾,他想这样当我的观众。
  我像被开了光一样突然明白这些事。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真美啊,这日光真美啊,像阿利斯的日头,和香港大街上的也很像。我想起我哥抱着我入睡的日子,还想起在拉斯维加斯看过的绝美舞台,曾经在某一座无人知晓的高山上,我说要和他永永远远在一起,那时的风那么坦荡,就好像会承诺那些话也会永远实现一样。
  躲躲藏藏的人会失去理智,我想,我需要克服。
  我哥喜欢那种整齐有条理的日常和生活状态,他的柜子里有很多他感兴趣的小玩意,都是整整齐齐地排列好的。
  我在家里搞了一次大扫除,然后在我哥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是我在阿利斯监狱时给我哥写的信。
  手指划过那些锐利的白色边缘,然后用指腹翻开那些陈旧的纸页,那些熟悉的味道让我有些恍神。
  我打开那些折的整整齐齐的信件,看到映入眼帘单调的三个字:
  我想你。
  秋末转冬的时候,我坐火车去南区给一个可爱的孩子上绘画课。那个孩子先天性失聪,他的父母为了给他找耐心的绘画老师在网站和软件上不停地问人。
  他们找上我,言辞恳切地想让我来教他们儿子画画,我问了一下情况,然后答应了。
  我的疯病还是没有好,历经年月也已经快30载了,竟还是跟个刚上小学的孩子一样。我想我大概是好不了了,我的本质就是一个与世间万物常理不相符的东西。
  有的时候我会想象自己是一个有某种认知障碍的人,然后跳出自己的角色以旁观者的身份来审视自己的行为。次数多了,我就会发现我好像跟世界上的人抱有同样的想法,觉得自己是真有病。
  可下一秒我又会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一直走在对的路上,只有我才是正常的。
  为了给那个孩子备课,我买了一个新笔刷。笔尖用起来很顺畅。
  我一边想着该怎样和那个孩子进行有效的沟通,一边看着车厢里昏昏欲睡的众人。
  车厢里的人大多在打瞌睡或看手机,小部分人在窃窃私语。这样的时刻让我想起曾经和我哥在某一列通往某个城市的火车上依偎在一起的样子,那时,我写过一首稚气无比的诗。
  我抬起头。
  火车开往南边落日的方向,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金色光线的味道,车厢里的人都将头抬起来看那美丽的霞光。
  突然,我看到天空有几丝漂浮如被絮一般的云朵,那云朵恍恍荡荡的,像是在找我。
  我问乘务员到哪里了。
  他说,前面快到旧金山了。
  我站到列车门口,在那一站下了车。
  我其实不应该在旧金山下车,那个孩子还在等我,他的父母不久前才给我发了消息,而且我没有提前买新的火车票,错过这一班不知道能不能按时抵达。
  但我就是突然觉得,来这里一下也不会耽误太久。
  我打车去了那个我哥曾带我去过的海湾。
  我下车的时候海边人很少,海面很辽阔,像有波涛滚滚的珍珠在水平面晃动。
  风声很大,阳光也很大,我仰起头,用手遮住眼睛,直面面对那阳光。
  真美。
  那些我厌恶的盛夏的气味像浪潮一样绵长,掉落在我眼皮上的红光好像闭上眼后还没有散去,就翻搅在这样的潮汐泡沫里。
  我站在海边。
  若是时光倒流,那些回忆会消失吗?
  回忆消失会让人痛苦吗?
  海风喧嚣里,我想起我哥曾背着我走在旧金山的街道,在路过街角的时候侧过头吻我的脸;我想起曾和我哥一起在friends house的合影,那时我和他两个人看镜头的样子就像默剧电影里的延迟小人,只会看着互相傻笑;
  我想起我哥接送我去art school,他坐在飘撒紫罗兰花瓣的车里用眼睛和我挥手告别,又仿佛是在家附近的某一个巷尾,樱花飘到我们的头上;我想起我哥生气的样子,我哥为我笑的样子,我哥维护我为我站出身的样子,还有那些我没见过的样子。在我的想象中,他曾在阿利斯扫过雪,在监狱图书馆的台阶前忍痛看着我哭,在夜晚我睡着的时候独自蚕食一些噩梦;我想起那些我不曾知道的他为我做过的事——那些我永远都不会再知道,可是又确实存在过的事。
  风中吹来一串我听不懂的飞鸟的叫声,那声音有点像阿利斯高墙停过的鸟。落日如烈焰一般散在那样的叫声里,空气发生撕裂般的波动。
  我看着那些刺眼的光线,愣愣地把手伸进海水里。
  阳光落到海面上,在触碰到海平面的一瞬间折射出细小冰凌一样的绒毛和波光粼粼的形状。我闭上眼睛,好像又闻到山茶花瓣的味道。
  突然,我看到我哥了。
  他穿着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从孤儿院里出来的那件针织衫,皮肤饱满光滑,肉身和灵魂都像还没有被伤害一样步履轻盈地走向我。
  哥。
  我愣愣地问他去哪里了,他说,他去了别的地方出差,christine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开展了新的商务合作,他说他要去赚很多钱养我,带我一起去环游世界。
  原来是这样。
  我哽咽地说。
  眼泪掉进他的眼眶,我好像能感同身受那种异物的刺痛。他像从前一样温柔地帮我擦掉眼泪,我伸出双手,把浮在他脸上的海水拨开。
  我看着我哥,那个有着蛊惑人心的微笑的孩子。他眼角带着温柔平静的笑,我闻到他身上山茶花味的沐浴露香伴着咸腥的浪潮,他的肉体透过海水,像以前那样紧紧地抱住我。
  我轻轻牵住他的手。
  一切都那么美好,可我不敢多说什么,唯恐声音太大会把他吓走。
  我说,我只想在这里再抱他一次。
  我哥说好。
  阳光折射出我的影子,我闭上眼睛,再一次抱了他,最后一次感受他的温度——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我的哥哥,那个用一生去爱我的人,他像小海豚一样从海底游过来,然后紧紧抱住我。
  “林远珩!”
  有风吹到我脸上,我像曾经抓紧我哥的衣服一样抓住那些退散的影子。
  滚烫的眼泪掉在他身上,我像从前那样把脸埋进他的肩膀,然后闭上眼睛。
  ——上卷完——
  (接下卷)
  【??作者有话说】
  这周连更五天
  第81章 dv
  在人生注定走向失败和放纵的意识里,会莫名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自由感。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当一个人无数次站在死亡的节点,真正面对那种深渊会变得习以为常。世界将我围困在躯体里,在我想侦破它的瞬间,它到底还是给我留下一个念想,让我停住往下跳的脚步。
  因为我发现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做。
  为了做这件事,我甚至开始吃药。本来那些病我已经不在所谓,可是它们好像会影响到我拍摄时手的振动幅度。
  悲痛的情绪像一枚子弹,在生活中无时不刻地穿过我的胸膛,可是我需要将他们好好处理,我正在努力。医生建议我好生休养,但我并不需要。
  只需要忍。
  八月来了。
  整个城市飘飘荡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疲惫的热气。la这边比我想象中的更适应夏天,但对我来说,夏天已经不再是一种警告了。
  将它放下以后,它便不再是我的敌人。真正这样做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都误会了它,或许,它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是我在内心把它当成一个假想敌,可它其实只是三个月份组合在一起,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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