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韩谦冷哼道:“我要投诉到‘问政天庭’。”
阎王闻言浑身一凛,在心里把黑白无常骂了两百遍。
这两条鬼把他连坐了不说,还让他这个一把手给他们擦屁股,简直本末倒置,倒反天罡!
“好好好,年轻人。”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鎏金纸笺,食指悬于纸面,虚空写了几行字,盖上象征阎王身份的印章,“你的还阳申请我批准了,从现在开始,你随时都能返回阳间。”
韩谦接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卧室里,那张阎王亲签的阳间通行证仿佛一片不会掉落的羽毛,轻盈地静止在半空。
字迹透出的金色微光有一部分洒在赵郢侧脸,他探出指尖想要触碰,纸片却有意识似的躲开了。
通行证化成一股水流,融入韩谦的掌纹。他打开赵郢床头那盏火山形状的小夜灯,扁嘴说,“阎王偷偷告诉我,有人在阳间为我供了八盏长生烛。赵郢,是不是你——”
“不是。”
赵郢揉了揉后颈,别过脸:“不要自作多情。”
“呵呵。”韩谦猛然移到赵郢背后,朝他脖子上那条细细的银链吹了口冷气,“装什么,你根本就是对我余情未了,不然为什么把我们的结婚戒指随身携带?”
他阴阳怪气地模仿赵郢的语气:“我们早在一年前就离、婚、了。”话音刚落,不忘记仇地啧了一声。
赵郢:“……”
手痒,想扇。
他把项链扯出来,没什么表情地将那颗工艺精美的戒指倒在手中,“七位数的布契拉提高定,一年前还你你不要,我担心被偷才一直戴着。”
“我不信,你明明超爱。”韩谦油盐不进道。
“爱信不信。”
“那天我都看到了。”韩谦说,“你下班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导航去了一家寺庙。赵郢,我不明白,做过的事为什么不承认?”
戒指上凹凸不平的花纹在皮肤表面刻下浅浅的印记,赵郢面不改色地把戒指串回银链间,问道:“你跟着我进去了?”
听到韩谦说“没有”,他松了口气。
幸好。
那时他说话不过脑子,也没思考是否犯了忌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的确,人是受本能驱使的,就好比危难当头母亲会下意识护住孩子,一个小孩在大街上喊“妈妈”,所有年龄合适的女性都会回头。
他只记得看到烛台的那一瞬间,所有念头都被摒弃,唯一想要的就是让韩谦活着。
“赵郢,不要以为哭就能逃避我的问题。”
赵郢擦擦脸颊,干燥的。
“谁哭了?”
“你眼眶红了。”
他趿着拖鞋,无视韩谦的谎言去外面倒了杯冰水。
韩谦恍若一只被赵郢牵着绳的氢气球,赵郢走到哪他就飘到哪。
途径客厅,窝在沙发上的比格犬吸吸鼻子,桂圆核大小的眼睛惺忪地眨巴两下,紧接着瞪得浑圆。
韩谦叫了声“公主”,它从沙发一跃而下,在扑向韩谦的后一秒以头抢地,扑了个空。
这一幕刚好被赵郢尽收眼底。
他当着韩谦的面点了一根烟,润红的薄唇吹气似的轻轻呼了一下:“你永远都是这样了吗?”
“不一定。”
韩谦隐忍地压着眉,他目前没有能力幻化出完整的鬼形,但他还是浮到一米九二的高度,深沉道:“多亏你烧的长生烛,我大概很快可以形成真正的实体。阎王说落成的速度因人而异,有的人快,有的人慢。一周、一月,一年都有可能,这个说不准。”
“你会隐身吗?”煊赫门的烟嘴有点甜味,赵郢舔了舔嘴唇,一抹甜腻的药味在舌尖晕开,“就像wps设置透明度那样。”
“当然。”韩谦骄傲地说。
他敲了个响指,身体慢慢淡化到接近透明的程度。
“百分之九十。”
外形线条加深了一些。
“百分之六十。”
加深更多。
“百分之三十。”
接近活人的颜色。
“百分之十。”
赵郢回忆起几天前莫名出现在腰侧的淤青,像极了被手指掐过的样子。
这种痕迹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因为他和韩谦的每一次总是不那么温和,他的肤色也恰恰是容易留痕的类型。
“所以之前是你在浴室偷看我洗澡?”赵郢找了个烟灰缸,将烟头按了进去,“我腰上的手印也是你掐的?”
韩谦缓缓目移,交待罪行丝毫不拖泥带水:“嗯。”
“……”
赵郢沉默片刻,最后没有选择追究下去。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完全无法碰到阳间的物体,可以使身体的一部分与人或物接触?”
韩谦:“嗯……没错。”
“那以后每天遛狗的任务交给你负责,记得凌晨再下去,别吓到小区其他住户。”
赵郢眼皮有些沉,满脸困意,他指向与主卧一墙之隔的客房,“那个房间归你,晚上不许进主卧。”
“赵郢,我不想分房睡。”韩谦飘浮在主卧门口。
赵郢打了个哈欠,眼尾湿润:“不想睡就滚出去,第二天我再找个道士收了你,让你在人家葫芦里睡。”
他关上房门,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睡眠质量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连惯用的小夜灯也没开,只是睡梦中隐隐约约感到被窝里多了点什么,左手边的被褥也被顶出一道人形。
四月份的南水市昼暖夜凉,冷空气嗖嗖往赵郢脖子里钻,他不得不靠过去取暖。
靠着靠着,赵郢意识到不对,忽然间睁眼惊醒。
他幽幽地盯着那撮黑棕色的头发,说:“韩谦,回客房睡。”
那人梦呓般喃喃:“不要……我怕鬼。”
赵郢:“……”
第10章
后半夜,赵郢翻来覆去,再也没有睡意。
他侧着身面朝韩谦,这个人睡着的时候就像一头幼年小狼,左看右看都是狗的形态模样,长大了摇身一变,才察觉到这货不该吃狗粮,得待在野外或者动物园。
韩谦的眼皮是很薄的,抬眼时,眉骨那块山脉一样高挺英气,眼窝浅浅凹出一道褶,完全不像刻板印象里的“欧美大双”那样夸张。
其实并不是所有中外混血都好看。
赵郢见过远不如他的,只是韩谦踩中狗屎运,被分在“格外好看出挑”那一挂里罢了。
“赵郢……”受到女娲优待的幸运儿在他怀里拱了拱,带着鼻音嘟囔了一句。
一股寒流吹遍赵郢全身,他掀开被子一看,发现韩谦的下半身也“长了出来”,两条腿正一上一下紧紧缠着他的小腿肚,其制冷效果不亚于放了台制冷空调。
好在赵郢的床够大,是200cmx200cm的尺寸。他双手扣住被褥边缘,翻身一卷,滚到床的另一边睡去了。
鬼不会感冒,但他会。
当天起床上班,赵郢还是倒霉地着了凉,说话嗓音沙哑,整个人怏怏的,宛如一棵蔫了吧唧的绿叶菜。
他戴上医用口罩,声音闷闷的:“茶几上有电视遥控器,ipad在卧室抽屉第一格,switch可能没电了,想玩自己充。”
“你生病了,不能请个假在家休息一天?”
韩谦说得理直气壮,对“自己就是导致赵郢生病的罪魁祸首”这件事一无所知。公主蹲在韩谦的家居拖鞋上,斜着眼嘹亮地“嗷呜”一嗓子。
“请假扣工资。”赵郢随口说。虽然他银行卡的余额多到八辈子花不完,但一时牛马人,一生牛马情,不努力赚钱总感觉人生少了点什么,可能这就是被pua熏入味了吧。
说着,他扭头在微信群聊发了条语音,让团队所有人上午十点半在会议室集合开个短会,总结上个季度的工作情况。
“赵哥。”白舒沅在半道上撞见赵郢,惊讶道,“这是怎么了?一晚上没见跟被鬼吸了阳气似的。”
“小感冒。”
赵郢捏了捏鼻梁,皱眉笑:“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白舒沅也没说错,他确实被鬼折腾得半晚没睡。
赵郢也是从实习生一步步晋升上来的,领导常说的车轱辘话他也不爱听,于是会议中长话短说,每个人抽几分钟讲讲各自负责的部分也就结束了。
他放下鼠标,准备关闭投屏时,身后的屏幕弹出一条邮件信息,是群发的,所有人都能在自己的工作邮箱中看到。
有人将大致内容念了出来:“根据云升战略规划及工作需要,特任命杜蘅女士担任华中区总监……杜蘅是谁?”
“可能是燕城那边的人。”赵郢说。
他是知道杜蘅这个人的,更准确地讲,他们认识。
韩谦亲生父亲的原配妻子姓杜,自从乔彬程瘫痪无法言行,云升总部的主要事务大多由那位杜女士接手,公司出现的职务空缺,也都被杜家人查漏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