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时韩谦寻着他的背影找过来,赵郢唇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你和小郑都是南水本地人,怎么小郑能吃辣你不能?”
“辣椒吃多了上火。”韩谦如实说。
男生死死咬着唇,温度宜人的春季竟然出了一脑门热汗。
赵郢点到即止,就近找了一张双人桌。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默,韩谦埋头专心挑着飘在汤面的花椒壳,赵郢则食不知味地抿着鱼刺,好几次险些被卡了喉咙。
韩谦忽然抬起头:“赵郢。”
“嗯?”
“我小时候在洛杉矶长大,我妈妈是德意混血,和我一样,眼睛是蓝色的。”韩谦说,“上小学以后,班里只有我一个混血,种族歧视在国外很常见,他们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亚洲血统。”
“后来我八岁那年被接回国,同学又觉得我更像外国人,因为普通话不标准,和他们长相差异太大。总之不论哪一种偏见,我现在都习以为常。”
赵郢嘴唇翕动,盯着他:“你想说什么?让我不要可怜你?”
他挑了一筷子配菜,放在碗边摊凉,“并没有可怜。我只是站在我的立场,停止这场不该发生在云升内部的造谣。”
酸菜鱼本身是有点辣的,由于加了花椒壳,吃到后半程人的舌尖也微微发麻。
赵郢擦掉鼻尖的汗珠,偏头小声嘶了口气。方才他说韩谦不能吃辣,其实他自己也吃不了一点。
“这碗你喝,我放好久了。”韩谦把他顺手打的番茄蛋汤端到赵郢面前,这碗本就是给他的。
赵郢喝了两口,觉得撑,放下去的那一秒,韩谦将碗接到手中,仰头一口气喝完剩下的蛋汤。
过程无比丝滑自然。
赵郢愣了半天,像是看傻了。
回到工位上,他和韩谦再没有除工作以外的交际,恍若辛德瑞拉赴宴前的那套仙女礼裙,一旦过了零点就会失去所有魔力。
四月份的天没有冬季黑得那么快,在路灯一个接着一个地亮起时,赵郢将当日所有要处理的事收尾,准备到大厦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自动感应门检测到有人靠近,响起一段欢快的铃声,收银台的十二宫格关东煮锅冒着腾腾热气,食材在咕噜咕噜的气泡中上下翻滚。
休闲区,一身藏青卫衣的高个男生坐在高脚凳上,两条长腿松散地交叠着,脖子上挂着银白色的头戴式耳机。
赵郢买了一碗饭,让店员帮忙加热,他走到韩谦身侧,把手机反过来扣在桌上。
“你比之前晚出来二十分钟。”韩谦坐着的时候视线几乎与他持平。
赵郢的酒窝转瞬即逝,“怎么不见你对工作这么上心。把我的作息摸得一清二楚,想坐顺风车省路费?”
“赵郢!”韩谦咬字很重,动怒了似的,“我在追你,看不出来吗?”
“你好执着。”赵郢感叹道。
全世界的处/男都像韩谦这样对第一次的对象念念不忘吗?也不见得吧。
韩谦正要开口,收银台的店员大声说了句“您的香烤猪扒蛋包饭好了”,赵郢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过了几秒,他带着热腾腾的便当返回,掰开一次性筷相互剐蹭几下。
“我妈妈说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中途放弃的都是负心汉。”在赵郢吃第一口的时候,韩谦冷不丁地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自言自语:“但她眼光很差,挑中了负心汉中最厉害的那个。”
赵郢默不作声,心想韩谦的眼光也没好到哪去。
他咬了一口西兰花,问道:“既然你小时候在国外,是不是也有英文名?”
“有。”
休息区在自动感应门旁边,一整片的玻璃窗正对着店外的街景,此时外面开始下起小雨,雨珠被风吹到窗上,划开细长的水迹。
韩谦眼睫低垂,略长一些的额发扫过浓黑的眉:“andrew hofmann,但现在不常用了。还有一个小名,除了我妈很少有人叫过。”
“赵郢,你也可以叫我andy。”
第13章
“赵哥把英文名这事说给我听,当时我都快笑发财了。‘daisy’还是我上小红书随手搜出来的呢,现在全部门都没人这么叫了,这小子愣是围着我喊了半天‘daisy姐’!”
白舒沅笑得直不起腰。她多少知道韩谦被小郑排挤的事,所以借着今天项目组聚餐,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就当帮忙拉近韩谦和其他同事的距离了。
她说完后,在座的人笑成一团,连赵郢也浅浅抿出一抹笑。
赵郢往蘸碟倒了一些刺身酱油,筷尖在纸巾上挂掉多余的芥末:“要不是韩谦提醒,我都忘了我还有个英文名叫miles。”
另一同事打趣道:“早知道签合同的时候,把小韩调去隔壁国际业务部了,他们负责人昨天还跟我抱怨人手不够呢。”
“那可不行。”韩谦戴了一副黑色方框眼镜,没有度数,日料店暖黄的光线铺洒下来,整个人显得无辜又纯良,“赵哥手把手指导了一个月,我走了,赵哥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吗。”
“你也知道我很辛苦啊。”赵郢托着腮笑。
他夹了一片三文鱼刺身,鱼肉掠过蘸碟,视线死角的部位沾上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芥末酱。赵郢无意识地将一整块送入口中,顿时被辣得泛起泪花。
他捂着嘴偏头咳嗽几声,有同事见状反应极快地说:“都给我们赵哥辛苦哭了,小韩,这不得敬杯酒意思一下?”
同事聚餐免不了喝酒,赵郢在上餐前点了两壶清酒,这会儿正好是派上用场了。
韩谦坐在他对面,闻言举杯碰过来,眼底也化开些许笑意。
两只玻璃杯挨着轻轻一撞,赵郢喝得很急,喉咙里残留着芥末与酒的辣味,好像胸口起了一把火,脸颊耳根都燥热起来。
他谎称上厕所,跑到日料店外的空旷地抽了根烟。饭店在一条商业街的尽头,周围没有路灯,只能听到绿化带里昆虫扇动翅膀的声音。
黑暗中亮起一簇火焰,赵郢两指夹着烟头,尾端靠近打火机的那一瞬,烟草燃烧出橙红色的光点。他深深呼出一团烟雾,心想是不是自己对韩谦的反应太大了,想避嫌的是他,落荒而逃的还是他。
他想得入神,捏在指间的烟一个没看住,转眼落到另一个人手中。韩谦学着他的样子坐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夹着烟但不抽。
“舒沅姐说你上厕所上好半天。”
赵郢收拢掌心,盖着有些发烫的额头,“出来透透气,酒喝的有点多。”
“你怎么说的?”他问,“说怕我掉厕所里,赶紧过来看看是否需要打110?”
“赵郢。”
韩谦皱眉,“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干什么。”赵郢抓着他的手,嘴唇含着烟嘴,“你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担心我这个二十六的,没这个必要。”
他还没吸气,韩谦把手拿远了,将烟头掐灭投进不远处的垃圾箱。
赵郢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一台被设定成静止状态的机器。他的耳垂被韩谦揉了两下,一阵酥麻迅速繁殖蔓延,就差一点,就要被对方得逞吻住唇舌了。
“该走了。”赵郢站起身,掸掸裤子上的灰尘,“白舒沅叫你出来找我,不是让你夹带私货,在这跟我调情。”
他在门外冷静几秒,和韩谦错开时间回到包厢。
日料店清酒的度数着实是扮猪吃老虎了,起先喝着没感觉,越到后面越上头,赵郢喝了至少半瓶,直呼不妙。他在前台结账的时候人尚且清醒,出了店门,要不是有同事扶着,差点在大街上安详入眠。
“赵哥待会儿能一个人回家吗?”白舒沅面露担忧,“你们谁今晚方便送送他?”
赵郢的脑袋沉沉地往下坠,他坐在公交站的长凳上,只发出了一个单音,就听到有人自告奋勇地说他可以。
抬起下巴一看,果然又是韩谦。
其他同事陆陆续续走了,公交车站仅剩他和韩谦两人。
赵郢疑惑他这么半天怎么还没叫到车,歪着头瞄了眼韩谦的手机。屏幕停在初始界面,背景是一张看角度应该是偷拍的照片——灯光明亮的会议室,清瘦白净的男人侧着身子站在投屏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很严肃、不苟言笑的神态。
“就说那天开会听到相机拍照的声音。”
赵郢把头转回去,“问了一圈,也没人承认。”
“对不起。”韩谦态度良好,“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换一张。”
赵郢:“那你换。”
于是此人当着他的面,把那张偷拍照换成了今晚聚餐的合照,只不过别有用心地把他和赵郢拉大,用马赛克将其他人模糊掉。
“好了。”韩谦说。
“……”
还不如不换。
五分钟后,一辆网约车靠边停了下来。
赵郢还没醉到连家在哪都不知道的程度,他一边报着地址,一边调整坐姿,想坐得舒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