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过得很辛苦吧,赵郢。当时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分手呢?我们完全可以继续维持这段关系,只要不被人发现就好。更何况,你的父母应该也接受不了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迟早也是要和女人结婚的。”
  廖彦川望向站在赵郢身后的韩谦,他总觉得这个人但从外形看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他能与自己认识的哪一位对上号。
  但他还是礼貌地对韩谦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问:“这位先生,你说对吗?”
  韩谦没有回答。他拐了个弯,绕开赵郢冲到病床边,单手拽着廖彦川的蓝白病号服衣领,把人从床上微微提起。
  摘掉墨镜、鸭舌帽以后,廖彦川瞳孔微缩,激动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你”之类的单音。
  “认识一下,廖先生。”韩谦肃然的时候,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传达出一种无机质似的冷淡,“我是alex hofmann,我的表弟andrew hofmann你或许认识,他中文名叫’韩谦‘。”
  设想一下,当一张与已死之人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你眼前,并用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你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可能继续平静下去。
  韩谦没有松手,拎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跟饭后甜点差不多,“你很喜欢被崇拜的感觉。所以,你在燕城的那些男伴也是因为这种崇拜,才能和你维系长期关系的吗?”
  “你——”
  “我怎么知道的?”韩谦笑道,“廖先生,你的事迹并不难查。也许你的妻子杜蘅女士,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愚蠢好骗。据我所知,这些年你大约与三位数的人发生过关系,达成长期感情的,有一半是你带的实习生。”
  “到底是“你为了赵郢离婚”,还是“这些不干不净的勾当终于露出马脚”,在我把证据传到杜衡私人邮箱之后就有分晓了。”
  赵郢对于他说的这些一无所知,惊讶之余,他也被廖彦川惊人的约/炮频率狠狠震撼到。
  其实多数人对自己的第一任都有初恋情结,赵郢也有,但在分手后的第二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有点为当年的自己感到难过,他心想,原来烂掉的人并非一夜之间开始腐烂。
  他们往往从最深的地方开始溃烂发霉,当痕迹延伸到表层,就说明这个人已经从头到尾地烂透了。
  赵郢捡起一张插在果篮当中的祝福卡,字迹龙飞凤舞,两行祝福廖彦川早日康复的黑体字下方是一个人的签名落款。
  “那张照片是张简荣拍的?”他说道。
  看到廖彦川脸色一变,赵郢知道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张简荣这个人精得冒油,又长袖善舞,第一次被廖彦川找上门,不会贸然同意他的请求。但事不过三,他最终还是会答应与廖彦川合作。
  赵郢心想,张简荣起初可能不知道廖彦川要他拍的具体内容,等到真正上了贼船,发现事情没他想得那么简单,下一步就是给自己留后路了。
  于是他把这张照片发给了杜蘅。
  还有这个果篮,张简荣是不是也料到他会来医院,顺便卖他个人情?
  看来张简荣比廖彦川更适合在知乎开付费职场专栏。
  赵郢在脑子里整理出一个来龙去脉,轻轻碰了下韩谦的手臂,“行了,放手吧。”
  廖彦川领口的抓力猛然一撤,他直挺挺地倒回病床,狼狈地抚平胸前被拧皱的布料。
  “你也没有很爱韩谦嘛。”他挤出一抹勉强的笑,“人死了没多久就和哥哥搞在一块。”
  他朝韩谦“喂”了一声,说:“赵郢从来不会对谁百分之百的坦诚,他压根不懂怎么爱一个人,所以你永远没办法走到他的内心深处。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早晚会受不了,还是知难而退比较好。”
  韩谦当即就想动手,却被赵郢拉住胳膊,拖着往门口的方向走。
  “管好你自己。我的建议是,有空查查艾/滋。”在被赵郢拖出去之前,韩谦鸟语花香中英混杂的脏话迎来最后一句结语。
  随着房门“砰”的一声响,赵郢浅浅呼出一口气。
  廖彦川话糙理不糙,他的确是个……不坦诚的人。
  他不是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他是害怕自己的伴侣在收到那份不那么健全完美的感情后,会产生失望的心理。
  到底是他对自己太不自信。
  至少那个时候他该对韩谦坦白,而非不明不白地结束婚姻,自以为洒脱地把人从自己身边赶走。
  “赵郢。”
  韩谦重新戴上鸭舌帽,帽沿的阴影扫过眼眉,仿佛笼罩着一层阴翳:“是不是又想提分手?没事,你提了我也不会答应的,跑到天涯海角我也照样找过来。”
  “又不是出轨,你也没有移情别恋。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来的事,就像我也不希望你知道我三岁还尿过床。”他双手插兜,做了个很酷的表情,“好了,你现在知道了。”
  赵郢:“……”
  因为听力绝佳,等反应过来他听到了什么内容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而且你已经道过歉了。”
  韩谦说:“我原谅你。”
  赵郢的心脏蓦地一空。
  两个人回到车里,临近黄昏,医院停车场没什么人。余晖斜斜洒进挡风玻璃中,在赵郢按着方向盘的那只手上轻轻跃动,将戒指镶嵌的彩宝映得透亮。
  赵郢瞟了一眼韩谦光秃秃的右手,“你的婚戒呢?”
  “周宁替我收着呢。”韩谦说,“你微信给他发个消息,让他把我的东西都寄过来,再帮我问问他的精神状态恢复得如何。”
  赵郢:“……你干什么了?”
  “你以为我是怎么查到廖彦川有接近三位数的炮/友的?”
  韩谦想到什么,尴尬地别开头:“亲自往他那跑了一趟,他估计是被我吓着了,大白天开了一瓶速效救心丸。”
  不仅如此,还抽出压在办公桌下的桃木剑和黄符,朝他念了三遍“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直到韩谦把脸贴着桃木剑,又用手背蹭蹭驱邪符,证明自己“是个人”。
  “那我下次给他补个红包。”赵郢有些心疼。
  “行。”
  韩谦:“周宁说乔彬程快不行了,他前些日子回了燕城,我在想要不要去看看。你觉着呢?”
  “看你自己。”赵郢踩住油门,把车开入正道,“不去也没事,你也不欠他什么。”
  前方是一个红灯,他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压着滑到最低的车窗。
  赵郢想了想,还是说:
  “明天我准备找刘总提辞职。”
  第30章
  次日, 赵郢把相同的话在刘晋面前复述一遍的时候,他露出了和韩谦一样的表情,不理解但尊重。
  “说说原因。”刘晋端着保温杯, 杯底装的不是养生枸杞,是他委托秘书下楼买的珍珠奶茶。
  “赵郢,你任职将近十年, 呆的时间不短了,你很清楚云升不是一个歧视员工性取向的公司。对于不实的传闻, 你也第一时间做了回应, 这不是你的错。”
  赵郢摇摇头,说:“我辞职不是因为这个。”
  “总部那边, 有人匿名举报了廖彦川作风不良的问题。”刘晋嫌恶地“啧”了一声, 悠悠品着茶, “总部会对他作出相应的处理,你不用担心。”
  “刘总, 也不是因为廖彦川。”赵郢补充道。
  “那是为什么?”刘晋急得团团转。
  他在办公桌后左右徘徊,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没想到亲自培养出来的得力干将比自己还先一步离职。
  “工作量太大?薪酬低了?赵郢, 这些不是不可以商量, 你坐下。”
  赵郢听他的话坐下了。
  回顾他毕业到现在的这八年,二十六岁以前, 他从未动过丝毫离职的念头,甚至早早借贷买房, 像燕子筑巢般把南水当成第二个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回忆了一下, 兴许是从他与韩谦确认关系后开始的吧。
  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一块打破平静湖面的石头,一个炽热张扬的刺头。
  每次韩谦以“年假”起头, 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他们将做什么的时刻,赵郢在心底搭建的稳固根基便不再稳固。
  这段历程中发生了许多事,并非每一件都让他动摇。那种想得到某些改变的感觉很奇妙,像中彩票一样毫无预兆,但是它来到的那一刻,人的心底会出现一个声音——
  说,是时候了。
  如今赵郢正感应了这个声音的存在,他也觉得“就是现在了”。
  “过去我一直认为,人就是要通过不断向上来确认自己的价值和意义,我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还算没辜负自己的期待。”
  赵郢将一路走来遇到的所有艰难险阻一笔带过,温声说:“后来才逐渐明白,这仅仅是一种主流观念,不是金规铁律。”
  在云升熬夜加班是常态,他越晋升,加班的强度随之增大。
  他们团队大部分人身体都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赵郢是胃痉挛、长期失眠和中度焦虑,白舒沅是神经衰弱、偏头痛,小李有轻度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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