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理论上是会恢复,但实际上谁也没办法作保证,临床上也确实有无法恢复的案例。
  但是医生很多时候都不能将真实情况以及可能性告诉病人,要多鼓励安慰,不然失去信念,病人每天胡思乱想,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人活一口气,这句话在临床医学上很多时候都没错。
  他不想让虞恒整天胡思乱想,虽然说对方一直比他想的还要坚强,但也会忍不住担心。
  **
  吃过午饭,虞恒跟司印戎一起去医院。
  这次依旧是坐着轮椅去,不同的是虞恒这次能看到光,眼中有光影子,还依稀能从非常模糊的成像中看出些不同颜色来。
  司印戎推着虞恒往前走去,跟之前几次来医院不同的是虞恒瞳孔会对不同的光线有反应,这证明视神经在慢慢恢复。
  从前刚出事时,虞恒眼底虽然能够倒映出景物,却对光线刺激没有任何反应,现在有,是一个非常好的进步。
  不过虞恒虽然能看到光,但却看不清事物,依旧不知道司印戎要带他去哪。
  在医院里七拐八弯后,他感觉自己来到一个相对拥挤地方,这里有不少人说话,很像是门诊或者急诊局域。
  他被推到一个房间里面,司印戎扶着他的手放在一个冰凉的仪器上,同时说:“下巴放在这里。”
  虞恒没听清,就问:“怎么做?”
  眼睛看不到的时候他对周遭环境格外敏锐,对声音也听得十分清楚。
  但是当他能看见后却对声音没那么敏感,再加上周围又吵,他刚才是真的没听清。
  司印戎没有多解释,干脆将他的下巴按在机器上,将一个塑胶质感的东西贴在他额头上,说:“别动。”
  虞恒感觉好像有不同颜色的光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做了几个检查,又把他推走。
  这次周围的环境慢慢变得安静,他若有所感。
  果然在司印戎敲门片刻后,他又听到那位神内医生葛平盛声音。
  “怎么又来,有什么情况,还是病情有进展?”
  司印戎:“他能看到光了。”
  虞恒虽然睁着眼睛,但也只能看到巨大模糊光影在晃动,片刻后有光影在他面前晃动了下,随后那位熟悉的神内医生葛平盛问:“被撞到的地方还疼吗?”
  “不疼了。”
  “嗯。”葛平盛说:“有光感证明视野在恢复,回去继续吃药,做眼部康复训练,过几周就会好的,别担心。”
  葛平盛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说:“你看,我说七天没错吧,你这就能看到光了。”
  虞恒:“……是的,谢谢你。那你能不能再估算下我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
  葛平盛:“……?”
  这是在为难医生,他难办地看着司印戎,想想只能说:“这个要看你自己体质,不过你别担心,你还年轻,出血量很少,压迫视神经时间很短,慢慢来总会恢复。”
  虞恒没说话。
  司印戎低下头,看到虞恒表情似乎很沉寂。
  他正想说什么时就看到虞恒又抬头,笑着说道:“嗯,好,我不担心,我还年轻,出血量不多症状不严重,只要坚持做眼部康复训练,总会好的。”
  司印戎手指抓紧轮椅,虞恒从来都比他想的要坚强乐观。
  “哦,对了。”正经事情说完,葛平盛忽然半真半假地问:“要不要做腰穿,看看颅内压正不正常?”
  虞恒没听过也没做过,就问:“腰穿是什么?”
  司印戎:“不用。”
  虞恒摸摸鼻子没说话,既然司印戎已经帮他拒绝,那还是不做了,他相信对方判断。
  虽然他感觉这位神内医生的医术应该不错,但人似乎不那么靠谱。
  离开的时候他问司印戎:“腰穿到底是什么?”
  “从脊椎骨抽取脑髓液做检查。”司印戎简短地解释:“用不着。”
  虞恒一听打了个寒颤,从脊椎骨抽液体?
  一听就痛得不得了。
  他是那种耐痛点很低的人,打个针都会觉得疼得不行,这种从脊柱抽液体的事情非绝对必要,坚决不做。
  总感觉葛平盛忽然提起腰穿怪怪的。
  他决定转移话题,问:“我应该怎么做康复训练?”
  “目前还不用。”司印戎回答:“等你视野更清晰些再做。”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热敷眼部,同时做眼保健操。”
  虞恒很乖巧地回答:“好。”
  但这个“好”字说完,他想起司印戎后半句话“做眼保健操”。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做过,上学的时候就算做那也都是敷衍了事,司印戎总说他是敷衍自己。
  现在想来还真的是敷衍自己,因为他完全不记得动作,跨越十来年的时空把成年后自己给坑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上网查动作,只好问:“眼保健操怎么做?”
  司印戎:“……等今晚回去告诉你。”
  虞恒笑着说:“好。”
  “谢谢你。”
  两人之间沉默几分钟,等轮椅快推到地方的时候,虞恒听到司印戎说:“眼保健操一天做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做完之后热敷十分钟。”
  虞恒显得很乖巧:“好。”
  “再过两天,能看到事物轮廓时,可以做远眺和近看训练。”
  “好。”
  “视力是一点点恢复,由远及近,不要着急。”
  “好。”
  轮椅停下,司印戎低头看着虞恒。
  虞恒坐着轮椅,双手放在膝盖上,嘴唇轻抿,睁着大眼睛看前方,额角的头发乖顺服帖着,整个人显得十分乖巧安静,彷佛无论他说什么都会回答“好”。
  他揉揉额角,虞恒看不见他此时脸上带着无奈表情。
  总是这样,他一直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关心虞恒所有事情。
  有的时候他在想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虞恒债,不然为什么这辈子要替对方操这么多的心。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虞恒爸爸刚从乡镇派出所调到县里,他爸带着他去同事家串门,说那边有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可以一起玩。
  结果他到了之后才发现,哪里年纪跟他差不多大,分明比他小三岁,他爸就喜欢忽悠人。
  五岁小男孩通常不喜欢跟比自己小男孩一起玩,别看司印戎小大人似的,也是这样。
  他那个时候喜欢跟上小学大哥哥一起玩,因为能学到东西,不喜欢虞恒这样只有两岁还穿着尿裤的小男孩。
  但是那个时候都流行大人们聊天,小孩子们在一起玩,大孩子照顾小孩子。
  跟只有两岁虞恒比,司印戎显然是个大孩子,就要照顾小孩子。
  他那个时候也算是听话,就陪虞恒玩,尽管虞恒在他眼里真的是什么都不懂,陪着一起玩都无聊透顶。
  不过他还是很耐心地坐在旁边,直到发生一件事——
  虞恒拉了。
  虞恒戒尿裤很晚,两岁还在用尿裤,就拉在尿裤里,司印戎闻到味道的时候整个人是崩溃,立刻去找大人。
  虞恒父母是要来帮忙,结果他爸来了句:“小戎你去擦吧,我看你平时给自己擦屁股,洗内裤都很熟练。”
  司印戎:“……”
  然后这件事情就莫名其妙地落到他头上。
  他只能顶着熏天臭气,扒开尿裤帮忙擦屁股。
  当时他的表情一定嫌弃到极点,幸好才两岁虞恒不懂这些,不懂他嫌弃,大人们也没注意。
  他忍着擦完,擦完后还很凶地瞪了虞恒一眼。
  但虞恒不仅没察觉到他凶,还对他甜甜一笑。
  虞恒从小就是个很漂亮的孩子,玉雪可爱,笑起来像瓷娃娃。
  司印戎当时看到那个笑容也愣住,不知为何凶不下去了。
  他有点愧疚地小声问:“疼不疼?”
  他觉得自己擦动作可能很粗-鲁。
  虞恒不知道听没听懂,就只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他感觉被拿捏,之后就一直被拿捏到现在。
  虞恒轮椅一直被推着,司印戎没有继续说话。
  又过了几分钟他感觉到外面的凉风时才听到司印戎又说:“我送你回去。”
  虞恒愣了下,连忙回答:“不用,你下午医院应该很忙,我找个角落自己坐着就好。”
  但司印戎没有解释别的,只扶着他上车,同时交代:“晚上回去晚,会给你点好外卖,你先吃。”
  虞恒张了张口,想说不用点外卖,他需要饿一饿减肥,但又觉得这会引起他们之间不必要的争执,就没说了。
  司印戎开车的时候在想,如果让虞恒知道他想起这件事情,估计也要跳脚。
  从前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提过一次,那个时候虞恒尴尬到在地上跳脚,一个劲儿地让他别说了,最后还用嘴来堵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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