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燕鹤青冷笑着看向他,实在搞不懂这神经病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把城中那些鬼怎么了?”
  闻言,西城鬼主将手中折扇“啪”地一收,眼眸温和,唇角弯了弯,阴恻恻道:“还能怎么样?烈焰焚身,死无葬身之地了呗。
  怎么?阿青现在还想要去救他们吗?”
  燕鹤青抿紧了唇,面上神色却是波澜不惊,良久嗤笑一声,淡然道:“自然不会。”
  暗紫长剑再度被执在手中,她提剑指向西城鬼主,眸色幽深,一字一顿道:“但无论如何,你今日,必须死在这里。”
  “是吗?” 西城鬼主轻笑一声,随意从口中吹出一支悠长空灵的曲调。
  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月色中,兽类应召而来。
  西城鬼主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随着兽类的显现,消失在了原地。
  空中遥遥传来一句话。
  “若能打赢它,我便告诉你真相。”
  一瞬间,燕鹤青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炸了。
  气炸了。
  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鬼顶着那么可恨的一张脸说着极端欠揍的话,还大摇大摆地干着如此没脑子的事,真是活该被扒皮抽筋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去他妈的慈悲气量哀怜众生,老子今天不把他揍到他妈都认不出来老子这数百年算是白活了!
  燕鹤青面上极其平静从容地将手指攥到发白,关节咯吱作响,心中极有分寸地将西城鬼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正待上前同那兽类决一死战时,今夜再次被人用手捂住双眼。
  耳畔传来某个略显急促的声音,温热吐息打在颈侧:“等等……”
  燕鹤青:“…………………………”
  今夜才发现,正常人原来只是伪装,不过没关系,神经病我正好要揍一双。
  她冷静至极地抬脚往身后踹了过去。下一刻,黑暗中一道弓形人影飞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破了城楼护栏,重重跌了下去。
  土地被砸出了人形凹陷,完美地契合那人的身体。
  顾屿眼神涣散地躺在地上凹陷里,一整个儿出师未捷身先死。
  谁能想到北鬼主大人看似瘦削高挑的身形里竟蕴藏着如此可怖的力量,一脚就能将人踹飞了十里地。
  顾屿尝试着动了动,胸腹疼痛,腿估计是被踢折了。
  唯一可喜的是命还在。
  不打敌军专攻友军,打仗是这么打的吗?!
  亏自己刚恢复就想着赶来帮她,帮哪门子的帮啊,人家这战力还需要自己帮啊,搞了半天话还没说明白呢,命先丢一半。
  他痛得咬牙切齿,挣扎半晌拼命将自己的上半身从土坑中拔出来,稍稍喘了口气,眼神呆滞无光。
  城楼上,燕鹤青犹豫了一下,回身看了看护栏处的半人背形破损洞,回想起自己方才踢出去的那一脚,难得有些良心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动,放出几丝灵力探察一番,确认那被踢出去的鬼气息平稳尚未死去,这才放下心。
  那被召来的兽类仍是双目紧闭,似乎未得指令,并无下一步动作。
  此时月色甚是清明,那兽的形貌一览无余。
  燕鹤青微微拧眉,从久远记忆中捞了捞,这才发觉自己对这兽类并不陌生,甚至算得上熟悉。
  只是当年这兽跟在宋浮白身边时,周身瑞光蔼蔼,性子温良驯从。
  而现下眼前这只兽,坐卧处血雾弥漫,身上杀伐怨气甚重。
  但终归还是熟悉的形貌。
  燕鹤青走近它,垂眸俯身,轻唤道:“伏蝶。”
  那只兽的身躯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周身血雾散了些许,似是感到了什么,缓缓往后退了两步。
  燕鹤青再接再厉,连名带姓地喊它:“发伏蝶。”
  那兽的身躯就颤得更厉害了。眼见就要激动得扑到她身上,燕鹤青眼疾手快,用长剑轻轻一挡,将它隔到了城楼另一边。
  凶兽嘶吼一声,利爪将地面抓出深痕,金色兽瞳倏忽张开,眸中血色翻涌,直直凝视着燕鹤青。
  脑海中骤然传来不容违抗的命令。
  所有深埋心底,不可言说的欲望,于最灰暗绝望处无可抑制的恐惧,齐齐涌上心头。
  燕鹤青忽而就明白了幻境中的宋浮白与方才那只被自己踹飞的倒霉鬼试图捂住自己眼睛的缘由。
  昔日她曾见过宋浮白在牢狱中动用这只兽审问罪责。
  最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些犯人便会从冷漠抗拒到崩溃求饶,痛得满地打滚,哀嚎着捂住双眼。
  每每这时,宋浮白总会叹息着去安抚他们,再说一句“何必当初”。
  燕鹤青头痛不已,不愿再想,长剑轻巧一转,从衣袖处斩下一段墨布,蒙上双眼。
  往事已矣,是非不论。
  离了宋浮白,这不过是一只碍人行事的凶兽而已,杀了又何妨。
  第24章
  湮灭 浮生一梦,白首不离
  整座城池在寂静中缓缓湮灭。
  烈焰如巨兽般吞噬了一切, 行过处房屋与魂魄,无声无息地在睡梦中化为灰烬。 沉墨夜色中火光蜿蜒, 像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盛大献祭。
  城池就是祭坛,城中诸鬼全部都是祭品。
  无人可以幸免。
  西城鬼主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场献祭中,摇头晃脑兴奋地向四面瞧着。
  他眸色黑亮,面上带了些许散漫笑意,用折扇戳了戳身旁的黑袍老者,笑问道:“一切都如你所愿,怎么样?满意了?”
  黑袍老者不动声色地躲了躲,沉默片刻,声音微微嘶哑:“还不够。我要的是今夜城中无人活着走出去。”
  他偏头看向一旁,沉声道, “包括外来者。”
  西城鬼主一愣, 面上笑意敛去七分, 折扇“啪”地一开, 挑眉道:“你要她死在这儿?”
  黑袍老者看向他,眸色深沉, 微微颔首。意思不言而喻。
  西城鬼主咋舌,心道这人的心思可真是深不可测。方才还在幻境中提点人家不要着了自己的道, 这会儿又一言不发地决定要人家的命。
  这不免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琢磨半天, 忍了又忍, 到底忍不住大着胆子问了一回:“宋浮白, 杀了她,你图什么啊?”
  黑袍老者面色一僵。
  已经许久没人用这个名字叫过他了。他习惯躲在黑袍中,努力让自己忘了所谓的过往。
  宋浮白,只是个已消散的魂魄罢了。这是他欺瞒天道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神情变化莫测,同面前人僵持半晌,终究败下阵来,冷声道:“我为了此刻筹谋数百年,绝不容丝毫错漏。”
  想起燕鹤青,他内心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只要她不来,一切都会如他所料。
  这座城池不声不响在城主手中旦夕覆灭,天道必然震怒,届时天罚降临,于修罗道诸鬼是死亡也是新生。
  修罗道于诸鬼而言本就是牢笼,能以一城人的死亡换其余十一城的人重获新生,并不是亏本的买卖。宋浮白面色平静地劝说眼前人。
  西城鬼主唇角弯了弯,眼眸中却毫无笑意,良久,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兄长变了好多,本以为只有一颗真心是不会变的。
  如今看来竟是我看错了。兄长你,真是绝情啊。”
  宋浮白面色沉了沉,却并不出言反驳。
  宋酌看向他,语气中是止不住的惋惜:“果然,绝情人配绝情人,死路一条。”
  宋浮白听不下去了,低声呵斥道:“说完了没有,闭嘴!”
  宋酌懒洋洋地冲他笑了下,听话地闭了嘴。
  城楼上,燕鹤青拍着发伏蝶的脑袋,一只手拿着糖块喂它,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毛。
  对面处,另一只煞气缠身,同发伏蝶生得一模一样的兽类被五花大绑地横向缚在了粗壮的五根柱子上,正不服气地冲她嘶吼。
  燕鹤青头也不抬:“别叫了,你打不赢我的。”
  恶兽:“…………嗷呜!”
  你看不起谁呢!!
  发伏蝶在燕鹤青怀里吮着糖块含混不清地叫道:“嘤嘤嘤嘤嘤。”
  呜呜呜,姐姐你看它好凶啊……
  燕鹤青安抚性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又塞过去一袋糖块。
  恶兽的白眼翻上了天。
  方才她同那恶兽搏斗之际,发伏蝶这小家伙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奔出来,一顿撕咬啃打下来,恶兽没啥事,反倒先把自己搞得身受重伤。
  燕鹤青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她同兽类搏斗的经验十分之丰富,最终成功遵循发伏蝶的意愿,将那恶兽绑了个结结实实给它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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