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孟婆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你们人世是这么说的?
  我还从未试过熬汤给那些鬼魂喝呢,不过也不是不能试试。唔,只是会更麻烦些。”
  顾屿心中有些失望,压低声音道:“那你平日里会对前去转世的鬼魂做什么吗?”
  孟婆笑了笑,柔声道:“会啊。不过不是给他们孟婆汤。平日里都是直接将他们敲晕装麻袋,再随手丢入轮回井就好。”
  众人:“………………………………”
  好一个杀人灭迹,真真是手段高明。
  果然人不貌相,谁能想到这么温柔的美人原来也是一个女土匪啊。
  孟婆浑然不知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在短短几句话间已然由温婉美人转为彪悍女匪,仍旧笑着让他们饮茶。
  待得一杯茶将饮尽时,孟婆叹息一声,看向了燕鹤青:“燕姑娘年纪看着也不小了,不知可有婚配啊?”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燕鹤青默默放下手中的茶盏,神色麻木,随口应付道:“没有。”
  孟婆就又叹息一声:“唉,距我上次问你这都已经过了百年,未曾想于此事上你却毫无进展。
  燕姑娘还是不要太过挑剔。这些年我一直帮你留意着的那七八百位俊俏儿郎你竟一个都没看上?”
  燕鹤青神色平静地回忆了下:“……………………你说的是那七八百位不长脑子空有肌肉,一顿饭要吃空北域一整座粮仓,睡得比猪还死的俊俏壮汉吗?
  一个个看着挺壮实的,打起架来却连我都打不过。加上实在太占地方,我把他们都扔去军营了。”
  她又端起了茶盏,总结道:“哪日你若有空去我北域参观一番,就会看到一支由七八百位壮汉组成的作战力一流的精锐军队。想来并没有枉费你的一片苦心。”
  孟婆无奈地再度叹了口气:“那你若不喜欢壮实的,百年来我也给你塞了……咳,送了一千多位病弱书生。你也一个都不喜欢?”
  燕鹤青冷笑一声,道:“那一千多位病死鬼?是啊,多亏了他们四处乱窜,北域的鬼险些死绝了。如今还全都扔在后山照料呢,怎么,你很有兴趣去瞧瞧?”
  孟婆低下头默默饮茶,不再言语了。
  桌上其余诸人尚沉浸在这二位你来我往的言语交锋中,听得兴致勃勃,只觉得比说书还精彩。
  此时见她们的谈话骤然停下,不免有些扫兴。一时间众人只饮茶不语,重又寂静下来。
  良久。红豆拿起一块红豆酥,咬了一小口,似是不经意地问道:“美人,你在这开店有多久了?”
  孟婆看向她,轻轻将茶盏搁置在桌上,面色已然又温和下来。微微摇头道:“记不清了。也许百年,也许千年。总归许久了。”
  红豆笑了笑,将手中的红豆酥吃了个干净,随意抹抹嘴,眼眸骤然亮了起来。
  她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道:“那美人你可听过这城中的长生仪式?听说是要取命为引,血尽为盟,同妖邪借寿。保身体不腐,永世长生。这传说,是真的吗?”
  孟婆蹙眉,扬手布下结界,隔断了周遭窥伺的视线。桌边众人齐齐看向她,等一个答案。
  她却没有去看任何人,垂眸沉思片刻,缓慢轻声道:“传说是假的。”
  顾屿同乌归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燕鹤青,彼此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在城外密林中被金弦贯穿了四肢的女鬼。
  传说若是假的,那他们亲眼看到的又算什么?对城中鬼而言,那难道只是一场血腥的普通仪式吗?
  红豆装模作样地叹息两声,苦恼道:“是么?那还真是可惜啊,原本还以为能亲眼瞧瞧那能借寿的妖邪长长见识呢。
  既然这传说是假的,仪式也瞧不成了,那我们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小白,我们走吧。”
  说完,竟当真拉着白衣公子起了身,作势要离开。
  孟婆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面色不虞,幽幽叹息道:“没用的。你们就算现在离开也出不了城了。”
  顾屿看向她,微一挑眉,揣测道:“是同那个传说中的仪式有关吗?”
  孟婆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众人:“……………………”
  这人说话只说半截,剩下半截全靠猜的说话方式,实在是很令人苦恼。
  燕鹤青瞟了她一眼,言简意赅道:“解释清楚。”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红豆拉着小白又默默坐了回来。
  孟婆似乎有些啼笑皆非,站起身温和道:“抱歉,这件事我也没法向诸位解释。
  我既在这城中开店,自然也要守这城中的规矩。只能提醒一句,这件事诸位最好不要掺和进来。否则,必有大祸。”
  燕鹤青面无表情道:“恐怕已经晚了。”
  孟婆蓦地睁大眼睛瞧向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燕鹤青唇角微扬,淡然补充道:“因为我已经毁了他们的一场仪式了。”
  顾屿苦笑着替她补充道:“就在昨天。”
  乌归低着头闷声道:“就在城外密林中。”
  孟婆:“…………………………”
  她现在把这几个人赶出去还来得及么?
  第33章
  凌烟 当真是你做的?
  城外山林中又起了大雾。她出了城, 沿着尚未散尽的血腥气一路去寻那朵鲜红诡谲的花。
  那人已经被花枝吞噬腐蚀化作尘土。
  “蠢货。” 她碧若寒潭的眼眸中渐渐泛起冷意,指尖一点点碾过那朵花, 血一样的殷红的汁液从指缝处溢出来,滴落到了地上。四周原本苍郁的枝蔓迅速枯萎。
  她的手也被汁液灼伤了,可她并不打算放手。指尖寸寸碾过花瓣,直到整朵花都变得残破不堪,藏在花枝中心处扭曲的金弦才终于显现。
  她的面上骤然现出狂喜的神色,眼眸中重又焕发光彩。不顾手上刺痛,死死拽住花枝,将它揽在怀中,仿佛那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哼,还真是愚蠢啊, 未明缘由, 先阻我好事。这城邦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行事, 你们这群疯子又自以为能改变什么呢?”
  她一时状似疯颠咒骂着, 一时又抱着花枝喃喃低语,“好了好了, 没事了,没事了, 不疼了,不疼了。我们这就回家。”
  她一面哭一面笑, 将花枝小心翼翼地缠在手腕处。忽而半边脸怪异地扭曲着, 眼睫颤动, 目光浑浊。发丝由黑转白,躬腰驼背,皱纹满面,竟是转瞬变为垂垂老矣的姿态。
  她似乎恐惧极了, 双手不住抚摸着自己的脸,尖叫出声,跌跌撞撞跑向城邦。
  丛林中,一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碧色眼眸悄然弯了弯,不出声地笑了起来。
  城中客栈。麻烦来得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些。
  谈话结束不到一刻,客栈门被踹开。一行玄衣劲装的鬼侍闯了进来,直直走向孟婆。
  为首的鬼侍向她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了句:“叨扰了。”
  而后一挥手,身后鬼侍出动,将这桌上所有人齐齐围住。客栈内其余诸鬼见状立刻找借口溜出去,不多时便散得一干二净。
  孟婆不惊不恼,神色自若向那为首的鬼侍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让大人如此着急。扰得我生意都没法做了。”
  那鬼侍面色阴沉,目光依次扫过桌旁诸人,面上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手中紧握着佩剑,干巴巴道:“我们首领要见诸位。烦请诸位跟我走一趟。”
  丹霄阁。
  楼阁下半部分隐于杂草丛生处,远远看着像是荒芜地中平白生出的一座楼。走近了瞧,却只见楼阁虚影重重叠叠,触之不及,使人所见,犹如幻境。该是被人特意施了法。
  守在阁门处的侍卫面上覆着面具,只堪堪露出两只眼睛,身形消瘦单薄。
  左边侍卫手中端着一盘深碧明珠,右边侍卫手中则端着一盘浅红明珠。左右两盘明珠数不过百。
  入阁者戴着各式面具掩盖面容,手持请柬,于阁门前以百金换取一颗深碧明珠别在腰间。
  既得明珠,即可随意于阁中观赏买卖。而时限一过,明珠灼热发亮,渐渐转红。其人即被勒令出阁,不得再于此间停留。
  阁内上层各色雅间中,各色奇珍异宝供人随意赏玩。丝竹管弦无人拨动却鸣奏不停。
  然而入阁者大多对此不以为意,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心不在焉地闲聊低语。
  丹霄阁十年一开。他们千里迢迢从别处赶来,不惜百金换明珠,自是有更重要的目的。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楼阁下层骤然燃起幽蓝烛火,有人拊掌自暗处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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