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太听话了就难免有些索然无味。
  燕鹤青心中隐隐烦闷,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近了些。月色皎洁,顾屿的面容被镀上了一层清晖。眼眸处睫羽如烟,轻轻颤动,似一对翩跹落下的蝶。
  燕鹤青的目光缓慢下移,沿着挺直的鼻,落在了他的唇上。顾屿双唇是浅淡绯色,如春日桃花,与他这张脸格外相衬。
  燕鹤青鬼使神差地想到了白衣公子身上的齿印和吻痕。
  雪泥鸿爪,噬骨销魂。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了太久,顾屿猝不及防地睁了眼。
  燕鹤青慌忙别开眼,咳嗽两声,赶忙往后退了几步。好在这些年磨练下来脸皮够厚,心中再慌张,仍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咳,怎么突然睁眼了,你不恐高了?”
  顾屿看着她,微微一怔,轻笑道:“……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可怕,只要不向下看就好了。”
  燕鹤青左顾右盼试图寻找退路,干巴巴地夸赞道:“你倒聪明。”
  顾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眸色清明,忽而唤道:“……鬼主大人。”
  燕鹤青有些心虚地同他对视一眼,强作镇定道:“怎么了?你要是想下去的话我现在就带你下去,你要是不想下去,那我现在也得带你下去……”
  顾屿垂下眼眸,似乎隐隐有些失落:“只能这样吗?你能不能……在这里多陪我片刻。片刻就好。”
  燕鹤青:“………………………………”
  心中偷看被抓包的慌乱渐渐平复,她又成了平日里从容不迫生杀夺予的模样。
  燕鹤青走到顾屿身边,面无表情地陪他在屋顶上待了片刻。……也仅仅只是片刻。
  这个月夜,此后谁都没有再提起。
  又过了几日,乌归伤势渐渐好转,除了身上丢失的血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已经能走能跑与平常无异。
  燕鹤青一行人向孟婆付清了房钱,继续向西部鬼域第三城行进。红豆和白衣公子与他们并不顺路,彼此告别一番,就此别过。
  同前两城中荆棘遍布恶兽横行的路途不同,由二城前往三城的路径称得上过于平坦顺遂。一路畅行无阻,一行人于第三日便行至三城城门。
  城中守卫验明三人身份,恭恭敬敬地引路,将他们带到城主府。
  正在感慨此行太过顺遂之余,能令他们惊讶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三城城主是个和尚。
  还是个身披袈裟,手持佛珠,慈眉善目的和尚。
  和尚城主笑眯眯地径直走向燕鹤青,俯身行了一礼,声如洪钟地来了句:“阿弥陀佛,苦海无边,杀孽太重,望北鬼主早日回头是岸。”
  燕鹤青也同样笑得慈眉善目,面不改色地怼了回去:“……阁下瞎了么?有病就去治。知道你见本尊心切,今日没吃药就跑出来了。但当着外人的面总归也要顾及一下旁人的感受,总不能因为自己不是人便不把旁人当人是吧?”
  乌归和顾屿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俯身看地,生怕一个对视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和尚城主仍旧笑眯眯地俯身不语,一眨眼的功夫,化作浓雾消失在了原地。
  城主府中的守卫见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磕磕绊绊地替他解释道:“北鬼主大人见谅,平日里访客太多,这是我家城主用来应付的小手段。今日凑巧城主不在家,不如,不如鬼主大人您改日再,再来?”
  燕鹤青“哦”了一声,语气平淡问道:“那你们城主现在在哪?”
  那府中守卫额间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个,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啊。也,也许是在城中寺庙修习。”
  第40章
  梅乾 寻得到吃肉,寻不到吃你。
  “城中大小寺庙大约有几百座, 城主他行踪不定,我等也实不知他现在身处何处……万望鬼主大人恕罪……”
  燕鹤青轻轻笑了一声:“无妨。反正闲来无事, 正好在城中四处走走。”
  跪在地上的守卫默默松了一口气。
  乌归满面愁容地走上前,向守卫讨要了份城中大小庙宇的路线图。燕鹤青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乌归上前带路。
  三城中情形同人界集市极为相似。商贩们卖货的卖货,吆喝的吆喝,忙着同客人讨价还价。商品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同其余两城一比,简直繁华安稳得过了头。
  顾屿一行人沿着路线图的指引,每每遇到寺庙就要进去瞧瞧。其间无非是宝烛香蜡烟雾缭绕,善目低垂法相庄严。寺庙中大小僧人一律念声阿弥托佛开门迎客后,便闭上眼睛开始诵经。
  一路听着诵经声走下来, 燕鹤青听得头都大了。顾屿听得清心寡欲头脑昏沉。乌归倒是听得很入神, 暗地里寻思着要不也去买本经念念。
  三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乌归袖中忽而变得鼓鼓囊囊, 不安分的上下乱窜。
  燕鹤青漫不经心向他袖子里瞟了一眼,“哦”了一声, 恍然大悟道:“怎么把它给忘了。”
  顾屿微微皱眉,不解地看向她。下一刻, “嗤啦”一声,乌归半边袖子直接被扯了下来。那团鼓鼓囊囊的东西落在地上, 好巧不巧被袖子蒙住了脑袋, 只能在原地急得四处乱转。
  顾屿微微弯下腰, 将乌归那已经被咬得支离破碎的袖子从那东西头上揭了下来。视线骤然清晰,一向看不惯的仇敌就在眼前。发伏蝶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出自本能的反应,一口咬上了顾屿的手臂。
  顾屿:“………………………………”
  他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直直拍向了发伏蝶的脑袋。乌归着急忙慌地想要出手阻止, 眼见已来不及,只得求助般看向了燕鹤青:“……尊主,这……”
  顾屿手上动作一顿,默默泄了力道。转而低眸浅笑着轻轻拍了拍发伏蝶的脑袋。
  然后……发伏蝶瞪了他一眼,咬得更凶了。殷红血珠从它的齿尖滴落到了地上,四周人群中忽而一阵暴动。
  乌归忙着从发伏蝶的口中抢救顾屿的手,无暇顾及其他。燕鹤青倒是在看戏的空当,还不忘向四周若无其事地斜睨一眼。待看清那些人的反应后,眸色一凛,出手将发伏蝶拍昏后拎了起来。
  顾屿的手被咬得鲜血淋漓,紧紧抿着唇,似乎痛得不轻。他站直身体,强忍着疼痛向燕鹤青道谢。
  燕鹤青沉默地看着他,将发伏蝶抱在怀中,微拧着眉,并不答话。乌归从随身行囊中掏出了用来疗伤的药膏,轻轻碰了碰顾屿。
  顾屿接过药膏,简单处理了下伤口,血渐渐止住了。周围的暴动渐渐止息,街市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繁华热闹。
  燕鹤青只作什么都没看见,低下头拍了拍发伏蝶的脑袋,力度拿捏地刚刚好将它拍醒。发伏蝶甫一睁眼,立刻对着顾屿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但碍于燕鹤青在场,没敢再扑上去。
  顾屿倒是眼眸微微上挑,笑得十分善解人意:“没想到几日不见,犬兄的脾气还是如此暴躁。不过想来也是为了维护主人,一片忠心倒也着实令人感动。”
  发伏蝶:“………………………………”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老子是神兽!神兽懂吗?
  发伏蝶嘤嘤嘤假哭着往燕鹤青怀中钻了钻,低声叫道:“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呜。”
  呜呜呜你管管他,那小子骂我是狗。你去管管他。
  燕鹤青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并没有顺从它的意愿出言反驳。反而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它的脖颈。
  发伏蝶心中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乌归看了看燕鹤青,很有眼色地从隔壁摊贩处买回来了根长绳。那商贩向他再三强调了保质保量绝不退款,用来拴狗恰到好处……用来拴人也不是不行。
  乌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随意嗯了两声,拿起长绳付钱走人。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燕鹤青身边,双手将长绳递了过去。
  发伏蝶磨牙霍霍,呜呜低吼,目眦欲裂。
  好好好,好的很。老子瞎了眼,到现在才发现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呀呸,再不发威真把老子当狗了!
  它纵身一跃,试图逃离燕鹤青的怀抱。然而燕鹤青动作更快,一把拽过长绳围过它的脖颈,发伏蝶瞬间被牢牢套住动弹不得。
  燕鹤青蹲下身看着它,眼眸冷冽,唇角微微上扬:“乖,帮我寻人。寻到了晚上请你吃肉,寻不到晚上吃你。”
  发伏蝶抖了抖。抛开良心不谈,它觉得这事燕鹤青是真做的出来。
  不管怎样,绳套到了脖子上,神兽也得乖乖当狗。发伏蝶无可奈何地四处嗅嗅,摇了摇尾巴,沿着道路循着气味向城中偏僻处狂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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