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香道这一世家子弟都会品赏的雅事, 祝英民当然也会, 但他的水平远达不到月月的水平。所以听了月月的话,他便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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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王羲之的身体温养完毕, 月月便再次扮作苏三娘,由祝英民领到王羲之携妻子隐居的宅院。
此时的王羲之已经能勉强睁开眼睛,他的双眼虽然因为病痛的折磨泛着血丝,但是目光依旧清透:多谢神医出手相救。
月月正用布满细密纹路的手为一根根金针消毒,她听见王羲之强撑着病体表达谢意,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我救你又不是无偿,待我真的治好了你的病,你再谢不迟。
神医想要什么?缠绵病榻多日,王羲之早已觉得无趣,他见月月似有所需,便好奇问道。
月月见他目露真诚,知他是真心发问,便道:你可知你为何病重?
王羲之收回目光,耷拉着眼皮看向床檐:是年纪大了?还是因为心里难受?
他此次发病正是因为得知在短短十日内,他的两个年幼的小孙女接连去世,一时接受不了这等痛事,才吐了血,接着便是病来如山倒。
我活这么久干嘛呢咳咳思及痛事,王羲之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守在王羲之身边的王夫人郗璇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将他扶起来,用手扶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王羲之顺着她的手喝下一杯温水,讨饶道:夫人莫气,是我说错了话。
郗璇轻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
将金针消完毒的月月走到他们面前,示意郗璇将王羲之放平,并道: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主因,真正的原因是由于你长期服食五石散。
五石散有何问题?王羲之不解道,此物既可以祛病,服用后亦可使人神清气爽。
月月面无表情道:张仲景研制五石散是为了治疗伤害病,他可没说此方剂有如此效果。这些说法不过是你们这群不通医理的人在滥用。
王羲之张口欲言,却被月月阻止:我现在要为你施针,你且想想那些和你一样嗜服五石散的人,可有什么好结果。
还请夫人祛除他上身的衣物,方便我施针。王羲之的卧房中只有他和郗璇、月月三人,并未请仆从随侍一旁,所以这项工作自然落在了郗璇头上。
郗璇自出生便是被人伺候,如今也就是王羲之病重,她才有了些许照顾人的经验。
蕴藏内力的金针被月月一根根刺入王羲之的穴道,在他身上轻轻颤动。
郗璇见王羲之变成了刺猬模样,目带愁思。在祝英民带着月月上门问诊后,出于慎重,她专门遣人打探了这位姓苏的神医。
正如祝英民介绍的那样,这位姓苏的神医行踪诡秘,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号,郗璇派出去的人自然是无功而返。
出于对祝英民的信任,以及亲眼看到这位虽然头发花白但保养得宜的苏神医矍铄的身姿,郗璇还是相信她是有本事的能人的。
将富含内力的金针刺入王羲之的每一处要穴,这对月月来说依旧耗费了不少的内力。
施针后,她便在房中的一处软塌盘腿坐下,开始运功调息。
待她的内力在体内游走一个大周天之后,留在王羲之身上的金针也到了该取出的时候。
还请夫人取一个盆备着。月月对郗璇道。
盆?郗璇目露不解,却还是招来侍女送来一只盆。
金针一根根被取下,王羲之苍白的面容奇迹般地缓慢转变为红色。
郗璇来不及惊喜,就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红,逐渐变成不自然的通红。
苏神医,夫君他这是怎么了?郗璇急急问道。
正在取刺入王羲之头部穴道的金针的月月提醒她道:快将盆放到他的嘴边,这金针快要取完了。
捧着盆在一旁候着的侍女连忙上前,将盆伸到月月指定的位置。
插在百会穴上的金针刚刚取出,王羲之猛地向前一倒,哇地一声吐出大量暗红得已经发黑的鲜血。
郗璇惊恐地用帕子捂住嘴唇,担忧得身体直抖。
月月立时将手掌贴在王羲之后背的心俞穴上,九阴真经的温和内力冲洗着他脆弱的身体筋脉,加快他体内血液的流动。
直至王羲之吐出的鲜血已变成鲜艳的红色,月月撤下掌力,并连点他后背五处大穴,止住他的吐血之症。
他体内的五石散淤毒已基本除尽,后面只需安静调养便可。月月一边收拾金针,一边对郗璇道。
她快速写好两张方子,一并递给郗璇道:一张是用于每日药浴的,一张是每日服食的,持续一个月时间,他的病痛便可消除。
郗璇收下方子,向月月再三确认:苏神医,可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
月月答道:有一件事请务必做到。
请说。
从今以后切莫服食五石散了,月月郑重其事道,这一次我能救他一命,下一次却是神仙难救。
五石散当真不好吗?郗璇仍是不敢相信,时人多说五石散之好处,突然有人直言五石散之害,她不知该不该信。
月月笑得很淡:它若真是好物,大可让你夫君继续服食,但他下次发病,你们就不要来寻我了。
*
半个月后,月月已再次踏上前往尼山书院的路途。
英月,多亏了英民寻得那位苏神医,父亲的病才能大好,如若不然,这次我也无法与你同行。与月月一同坐在牛车上的谢道韫笑着对月月道。
他这小子的确有几分运道。月月答道。
谢道韫掀起窗帘,望向守候在前方谢玄道:只可惜英民开始跟着父亲读书,不能和七弟一同上学读书了。
作为亲姐姐,谢道韫十分清楚谢玄看似稳重温和,实则孤傲冷淡的本质。她是看着谢玄从一个小豆丁长成如此这番模样的,自是知道从未有哪个人真正走入了他的内心,成为他真正的朋友。
原本她觉得祝英民还差最后一线,现在两人没了相处的机会,估计这一线距离只会越来越大,再没有靠近的可能。
英民从小就崇拜堂伯父,他知道我手中有一张堂伯父亲笔写下的《寻香赋》,每次去见我都想去瞧上一瞧,有时候我都觉得他从上虞跑来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那篇赋。月月忍不住向谢道韫吐槽祝英民对王羲之的痴迷。
男儿若如父亲,那自然是极好之事,谢道韫赞道,我观英民的笔迹,确有几分父亲的风骨。
月月附和着笑了笑,她总不能说自己弟弟其实从上辈子就开始照着王羲之的真迹临摹,连入土都不忘带下去吧?
微风吹动牛车的窗帘,月月看向窗外英姿勃发的谢玄道:谢小公子会连着三年在尼山书院求学,这也挺出乎我的意料的。
毕竟世家大族如谢家,本身的教育资源就极为强大,比之尼山书院也是不输的。
谢道韫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七弟他今年不会在尼山书院求学了,他这次会与我们同去,不过是为了护送你我。
为何?月月不解道。
谢道韫答道:我爹娘准备给他议亲,如果相看到合适的姑娘,他很快就会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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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祝家女化蝶飞19
谢玄前不久刚过完十七岁生辰, 在这个时代议亲属于不算早也不算晚的年纪。
月月作为外人,应了一声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牛车外的谢玄似乎听见了议亲二字,旋即侧过头朝她们所在的牛车看了一眼。
说起来你家英民也到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你的父母可有什么动向?谢道韫好奇道。
月月摇头道:我已许久没有回过娘家,他们是如何打算的我也不太清楚。
谢道韫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 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便将后背贴在车厢壁上,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明明是一件人生大事,却半点不由本人做主。
她看似是由两个弟弟的婚事引发的感慨,但月月却知她是在感慨自身。
从谢道韫偶尔的言谈便能听出她对自己的丈夫王凝之不甚满意,只不过因为月月和她都是王家妇,所以谢道韫从不曾直言。
总归是做不了主,不如在自己能做主的地方开心一些。并不需要和丈夫相处的月月只能这样宽慰她。
谢道韫闻言,被烟雾似的轻愁笼罩的双眸逐渐恢复明亮:是呀,我现在不就在做我想做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