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弘晖记得,太后娘娘没的那天,京城大雪纷飞,就像是为这位一辈子没有得到过丈夫宠爱的女人送行一般。
  不过这一年,太后娘娘已经77岁了,已经算是高龄了,对于太后的死,所有人都已经所有准备,要说最难过的,也只有皇玛法了。
  虽说太后并不是皇玛法的生母,却是嫡母,几十年的养育之恩让皇玛法对这位嫡母的感情异常深厚。
  曾祖母的死,让皇玛法异常悲痛,皇玛法更是因此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挺过去。
  弘晖记得那些天,整个京城的氛围异常紧张,皇玛法身边无时无刻都有好几个太医伺候在身侧,阿玛和叔伯他们更是轮番进宫侍疾,生怕皇玛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但是好在,在太医的精心医治下,最后皇玛法还是挺了过来。
  只是这次的虽然皇玛法挺了过来,但是有些东西却是悄然之间发生了改变。
  也许是多年相互扶持的嫡母的突然离世的打击,又或是这次病危让他深刻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所以这一生都无所畏惧的皇玛法终于开始怕了。
  皇玛法开始怕死。
  就和历史上所有皇帝一样,皇玛法想要追求长生。
  但是和那些只知道听信无良的道士、服用有毒的丹药的皇帝不同,皇玛法是见识过这世间真正的不可思议。
  耿姨娘的存在,让皇玛法坚信,人是可以长生不老的。
  所以,皇玛法就找上了阿玛,这个这些年一直被他刻意忽视的儿子,想要谋夺耿姨娘手中的长生之法。
  不得不说,皇玛法的确找对了方法,耿姨娘手中的确有长生之法,但是可惜的是,这个方法皇玛法用不了。
  没有灵根,终是凡人。
  多少年了,弘晖一直记得弘昼说这话是那理所当然的模样,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记忆不仅没有变得模糊,反而越发清晰。
  尤其等他到了皇玛法那个年纪后,他越发感受到了这句话蕴藏着多少绝望和无力。
  不过此时的他还很年轻,虽然有些遗憾自己不能像弘昼和耿姨娘那样飞天遁地,却也并没有多在乎。
  弘晖想,那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吧!
  皇玛法没有灵根,自然是修炼不了耿姨娘手中的魂炼之术,但是弘晖想,就算把实情告诉皇玛法,他也是不会信的。
  果然,出事了。
  弘晖不知道那天皇玛法和阿玛说了什么,但是等阿玛再从干清宫出来后,就被皇玛法罚跪在干清门外的石阶上。
  阿玛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
  弘晖知道,皇玛法不是在逼阿玛,而是在逼阿玛背后的耿姨娘。
  对于这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帝王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哪怕是他曾经忌惮到极点的恐怖存在,为了能长久地活下去,他也敢赌一赌。
  而在阿玛跪在干清门外的第一个晚上,太和殿上的琉璃瓦全都被一股狂风吹了下来,砸了一地。
  第二个晚上,一道闪电劈向了供奉先祖灵位的奉先殿,所有的牌位都被劈了个稀巴烂。
  到了第三天晚上,在本来月白风清的的夜空突然变得昏天黑地,狂风和闪电席卷了整个紫禁城的上空,一副宛如末世降临的场景。
  一时间,京城流言四起,都是说皇玛法不贤,上天这才降下警示,大臣更是联名上书要求皇玛法下罪己诏,以平上天怒火。
  皇玛法到底还是妥协了,放回了阿玛、下了罪己诏,一切似乎回归平静了,但是弘晖知道,这只是皇玛法无奈之下的暂时妥协。
  等事情平息后,皇玛法依然还会想法设法去谋夺耿姨娘手中的长生之法的。
  阿玛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在阿玛回来后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耿姨娘和弘昼就消失了——并且在这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但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未来的这些,他和皇玛法一样,根本就不相信耿姨娘会死,只以为这是阿玛和耿姨娘为了逃避皇玛法逼迫的权益之计。
  阿玛和耿姨娘这些年的感情,他们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皇玛法之前之所以敢如此逼迫阿玛,也有这个原因。
  皇玛法赌耿姨娘舍不得阿玛,就像之前赌她顾忌阿玛不会对他动手那样。
  只要阿玛留在京城,早晚有一天,耿姨娘会回来的。
  皇玛法是这样坚信的。
  耿姨娘走后的第一年,没有回来,皇玛法不动声色。
  第二年,耿姨娘依然没有回来,皇玛法开始有些浮躁了,朝堂上时有官员被问责贬官。
  到了第三年,还是不见耿姨娘的踪影,皇玛法的身体也越发不好了,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对大臣官员越发苛刻,就连阿玛和叔伯也常受到皇玛法的训斥甚至是罚跪。
  甚至他时候感觉,皇玛法看那阿玛和些叔伯的眼神是嫉妒的,那眼神,不像是看儿子,倒像是在看仇人一般。
  他知道,皇玛法是在妒忌他们都比自己年轻。
  整个朝堂如履薄冰,连党争都变少了,平静地就像是一潭死水。
  可到了第四年,也就是康熙六十年,还是没有耿姨娘的半点消息后,皇玛法似乎是接受了耿姨娘不会回来的现实,变得安静不少。
  既不折腾底下的大臣,也不刁难叔伯们了,有时候还留下他们一起用膳下棋,甚至还考校起他们这群孙辈的功课来,就像是普通的老人一般。
  而这时的皇玛法也如同普通老人一样,越发地衰老了,原本坚毅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挺直的腰板也佝偻了起来,甚至还拄起拐杖。
  皇玛法真的老了。
  等到了第五年的冬天,也就是十一月十三日这天,在位长达六十一年的皇玛法在畅春园的清溪书屋,平静地走完了他这波澜壮阔的一生。
  皇玛法驾崩了。
  对于皇玛法的死,弘晖心中是有感伤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无比的轻松。
  因为耿姨娘的缘故,自他幼年起,阿玛就一直被皇玛法冷待和打压,就连他和额娘也受到了不少冷遇。
  就算皇玛法在他年少的时候对他展露过的少许温情,但也早就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且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模糊不堪。
  后来,皇玛法更是为了谋夺耿姨娘的长生之法,对阿玛越发变本加厉、言语越发刻薄。
  那个时候他时常有个阴暗的想法,要是耿姨娘在的话除掉皇玛法,那该有多好,那他们也不用这般战战兢兢了。
  现在皇玛法终于死了,弘晖只觉得压在头顶上的那块巨石终于消失了。
  只是在皇玛法驾崩之前,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决定。
  他把皇位传给了阿玛了。
  这样一道圣旨,别说阿玛没有想到,就连众叔伯和满朝大臣都没有想到。
  毕竟这些年,皇玛法对阿玛的态度,满朝文武都是看到的,可以说是相当不待见。即便最后两年,皇玛法对阿玛的态度有所好转,但是也并未表现过任何要传位给阿玛的迹象。
  但是这道圣旨,是所有文武百官、王公大臣的见证下,皇玛法亲口所述,甚至以防万一还留下了遗诏,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皇四子胤禛的名字。
  哪怕有人再不愿意、就连阿玛也不愿意,也不得不登上了那个让众人抢破脑袋的皇位。
  弘晖记得,阿玛登基的前一天晚上,养心殿所有人的太监宫女都被赶了出来,只有阿玛一个人在殿中。
  等到第二天他再进去的时候,整个殿中的瓷器玉器被砸了一地,就连坚硬无比的黄花梨宝座都碎成了木渣,整个场面就像是狂风过境了一般。
  阿玛则是青了一只眼睛坐在现场唯一一只完好的椅子上,一脸的苦笑。
  看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场景,弘晖突然想起了在耿姨娘离开后的第四年,他曾经问额娘,耿姨娘是不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他记得额娘当时是这样回答他的。
  “回来?她又何曾离开过?”额娘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既轻松又神秘。
  当时的他还有些不理解这话的含义,但是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阿玛最终但是登上了皇位,成为大清入关后的第三位皇帝,年号雍正。
  登上皇位的阿玛每天都异常忙碌,他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地满满的,每天不是在处理朝政,就是在处理朝政的路上。
  不仅如此,在阿玛登基后的第二个月,他就被封为了太子,每天都被阿玛带在身边学习处理国事,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会抢夺自己的权利。
  如此急迫,让他有种莫名的错觉,好像是阿玛的时间不多了,这才如此着急让他能尽快熟练这一切。
  雍正元年,阿玛发布上谕十一道,历举官场种种积弊,整顿吏治,并施行耗羡归公和养廉银、摊丁入亩的措施,增加财政收入。
  雍正二年,青海平叛胜利,阿玛政权趋于稳固,开始惩治八叔九叔一党,削宗籍和圈禁。这埋藏了十几年的仇恨终于有了彻底的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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