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似乎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牵起了那只手,义无反顾地走到了她身边去。
也许就是在那一个瞬间,言寂殊又想起自己也曾这样,向这人伸出过手,自己那时说:“你的头发很漂亮,去看一场烟花吗?”
也就是在那一个瞬间,言寂殊动摇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她想:“会仍然只是利用吗?应该做不到了吧……”
而对于洛衔霜,她记得很清楚,她是在后来才确定的言寂殊的身份。所以她向言寂殊递出那只手,不是因为与多年前那个身影分外相似,而是因为……那一刻,她在言寂殊眼里看见了一中很复杂的情绪——交错着些不可测的仇恨,坚定而又沉静。
——洛衔霜很熟悉那样的眼神,她在自己的眼里也曾见过。
所以从那时起,洛衔霜就很清楚,言寂殊在这深宫里,是带着目的的,自己算是她的一环。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自己也是怎么想的啊。
若是那时她们互换站位,就会像极了许多年前的春。
那年,洛衔霜随父母返京,她提前到了几天,一个人待到年初二,只觉在府里待着可谓无趣至极,就一个人出去去转转。
言寂殊遇见洛衔霜,是在某处街头,她清晰地记得,那是在一树太平花旁侧。言寂殊一眼便注意到了站在中间的那个女孩,发色是似雪的白,身上穿的却是一身鲜艳的红,绣着些洒金暗纹。
周围另几个小孩围着她,指指点点说些什么,言寂殊停下来,清晰地听见,那几个孩子说的是“你这个怪物”“你们看她的头发”……
分明那时的言寂殊也是个孩子,可也许是那白发过分惹眼了,言寂殊还是义无反顾就过去了,她推开正要去推洛衔霜的孩子,赶走了他们,最后朝洛衔霜伸出手,说道:“你的头发很漂亮的,跟我一起去看烟花吗?”
洛衔霜盯着她,言寂殊也是那时才注意到,洛衔霜的眸子是幽蓝色的,像是北疆的湖,昳丽得动人心魄。
洛衔霜怔了好久,把手放在了言寂殊的手上,她道:“好。”
其实倒不是洛衔霜真的害怕,或是真的很在意他们的话,只是临走前父母特意交代了说不要动手伤人。她总觉得今日他们也该到京城了,所以特意不配剑装乖,也特意只是看着这些小孩子,并不着急说点什么或者有所行动。
那天,烟花特别漂亮,映得那素来沉静的蓝色眼眸都闪着光,素白若雪的发丝也温柔起来,沾染上了中原的烟火气。
想是那日过于匆忙,言寂殊是过些天元宵宫宴上的照面,洛衔霜送给她一串风铃时才知晓,那是定北将军的独生女。
*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在清风吹动了书页后,洛衔霜和言寂殊才双双收回神来,她们看着彼此,眼里溢出了春意,似是那年的烟火,绚烂至极。
“笑什么啊。”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伸手捋了一下她的碎发。
言寂殊并不下意识后退,只是看着洛衔霜,依然笑着,说:“就是觉得洛大小姐特别好看,真的。”
“嗯,我也知道。”
洛衔霜笑着,听言寂殊也问她:“说说,想到什么了?”
洛衔霜道:“想起我们初次相逢而已。”
洛衔霜心说我可不像你,躲躲藏藏,顾虑那么重……
腊八,是言寂殊的生日。
原本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里,言寂殊自己都要忘记时间了,偏生洛衔霜倒是记得分外清楚。
吃过晚膳,洛衔霜突然就神神秘秘地拉着言寂殊要去院子里。
言寂殊看了看门外的飞雪,眨眨眼,又看着洛衔霜,最后还是没忍住质问洛衔霜:“你……还是在宫里失去知觉了?”
洛衔霜突然无言,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你才在宫里呆傻了吧”的,但纠结到最后还是委婉地说道:”你是对时间不敏感了啊,看来真的无趣得慌。”
言寂殊:“……”听出来你拐着弯说我傻了。
洛衔霜看言寂殊是真的没想起来,还是提醒说:“哎呦喂,言寂殊,出去走走,看看月亮,庆个生,如何?”
言寂殊这才突然想起今日腊八,是该到生辰了。
片刻后,殿前一方院子。
洛衔霜变戏法一般拿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搞来的烟花。倒不是节日会见到的那样,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惯爱拿在手上的样式。
言寂殊莫名其妙出来,又莫名其妙被塞了一根烟花棒在手里,还没彻底回过神就看洛衔霜直接拿了一旁灯盏里的蜡烛给她点燃了烟花。
刹那之间满院只剩这一处光亮最为惹眼,言寂殊笑着,用自己的一根烟花去引燃洛衔霜的那一根。
坤宁宫难得又沾染上些许宫外的烟火气,这宫里相依为伴的两人,也总算有了难得一次发自于内心的笑容。
“衔霜,你这又是从哪搞来的?”
洛衔霜想了想,说:“哦,还是上次……上次新年后,顾惜文回来,我们俩出宫了嘛,那时候就买了,后面一直没想起来,收在柜子里了。”
“我怎么不知道?”言寂殊拿起了另一根烟花棒,又在洛衔霜未燃尽的火光里燃起。
洛衔霜真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的,她道一面甩了甩燃尽的烟花,拿起另一根,并不急着要引燃,她道:“你啊,忙着看灯会啊。”
言寂殊一哽,想起来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只得不再提这个话题,换了个话题问:“你怎么知道我生辰的?”
洛衔霜看着她,借着闪烁的烟花看着言寂殊的眼睛——当真很好看,也真的很像那位尚书大人。
第3章 月华
早在她们初次相逢那一年的春天,洛衔霜跟着父亲进宫,遇见了那位刑部尚书,突然就想起来初二的烟花,和那时候身边的人。
初二。在洛衔霜和言寂殊在桥上看那满天的烟花时,洛老将军和夫人进城了。
洛衔霜一听着周围有人说“洛将军到了”,立刻转身看着秦姝言,道:“下次见,明年或许我要回来。我现在要走了。”
秦姝言眨眨眼,显然是没听见刚才路过的行人的话,但她还是说:“好,下次见。”
约莫半柱香后,洛衔霜坐在马车上,问洛将军道:“父亲,京中有没有哪家女儿下颌有一处胎记的啊?”
“啊?”不管是洛将军还是将军夫人都是一愣。
还是洛将军最先回过神来,他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额头,说:“那人家女儿是能随便看到的吗?”
洛衔霜鼓了鼓腮帮子,说:“我问顾惜文去,他这一年多都呆在京中。”
“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了?”洛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反而好奇起了洛衔霜到底遇到什么了。
洛衔霜拿了块路上买的糕点,不怎么在意地说:“就是出来遇到几个小孩,定然是没见过京城外的世界,有点没礼貌。”
洛衔霜说得委婉,但洛将军和洛夫人立刻就明白了——兴许就是因为这天生的发色和眼眸。
他们也确认了洛衔霜并不在乎他们是怎么说的,因为那句话换个说法就是“几个困在京城的燕,非要指摘北归的雁,我就不计较了”。
——就是没想到在将来的某一天,北雁也将被束缚在南方的高墙下,困了很久很久。
洛衔霜接着道:“你们不让我动手,然后遇到了一个女孩,跟我差不多大吧,下颌有一处比较浅的胎记,很好看。”
洛衔霜这一问顾惜文就真的问到了:那是秦家的大小姐,但是因为本人比较收敛,所以关于她的消息不多,只是知道生在腊八,性子有些孤。
*
洛衔霜不再去想当年,她看着言寂殊,心说:岂止啊秦大小姐,我总是比你先一步。
“当然是因为,我平易近人,关心你啊。”
言寂殊:“……”我就知道,问不出真话。
但言寂殊仍然觉得洛衔霜不知道她的身份,也就没往那年春节上想,只当洛大小姐在边疆养成的习惯,总要知道身边人的些情况,这么想来也就很理所应当了。
“你别动啊。”过了会儿,洛衔霜扶着言寂殊的肩,示意要她站好。
言寂殊立刻警觉起来,盯着洛衔霜,手背在身后,下意识就准备着薅树叶上的雪捏雪团了。
正当言寂殊捏好了一个雪球,洛衔霜也有了下一步的动作。洛衔霜手背在身后片刻,又拿出来,很快地就要往言祭殊脖子那走,言寂殊心说我得快你一步了吧。
洛衔霜一眨眼,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相信的人给了她当头一棒——言寂殊拿着雪球就放在了洛衔霜颈间。洛衔霜立刻后退,手里还攥着一根发钗,她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言祭殊。
言寂殊也是没想到自己猜错了洛衔霜的意图,还错得有点远了,她看着洛衔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说什么话了。过了好久,洛衔霜别过头,道:“好啊,一腔真情错付了,就这样吧,该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