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棋局怎么样早不记得了,甚至对话也有些模糊不清。
大抵是言寂殊在收拣棋子的时候看着了角落那几株桃花,突然问洛衔霜:“等春天到了,那桃花能不能酿酒啊?”
洛衔霜那时候也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顺着言寂殊的指引看了过去,看见那时枯枝一般的桃树,过了会儿收回视线来,说:“好啊,等明年春,你会不会?”
“……”洛衔霜这一问言寂殊立刻就沉默了,片刻后才有说,“不会。”
洛衔霜抿了抿嘴,笑了笑说:“没事,我会,在边疆这么些年,打发时间的也就是这些奇奇怪怪的有用没用的东西了。”
“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言寂殊抬眸看了看洛衔霜,又低下头,收了最后几颗棋子。
洛衔霜那时候摇了摇头:“比如那些什么琴啦,画画啦,医术只能简单处理一下伤口,还得是不太严重的伤……没有什么人是真的全能的,这一点你倒是可以毫不犹豫的相信。”
洛衔霜转身,拨开前面一丛杂草,又为言寂殊挡了会儿,直到她走过去了才又放下。
“下一个问题呢?”
“下一个?”言寂殊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还有第二个问,但这一次言寂殊没有直接回答洛衔霜,她故意绕了个弯,“你说的是,或者,又不是以及,我选前一个问题啊。”
洛衔霜回头看了看言寂殊,又觉得挑不出错来,只能默默怪了一下刚才说话的自己。
“好啦。”言寂殊开开心心地笑着,伸手捋了捋洛衔霜的头发,慢慢放好了才继续说,“如果我要是能不进宫的话,那我应该会继续在家里,也许会有几个上门提亲的吧,但我觉得我以前的那性子,没多少人会来。”
“那你呢?会选一家嫁了吗?”
没由来的,洛衔霜第一反应竟然是:那不就没有我们两个的重逢了吗?那这注定的深宫红墙可真的一点了乐子没有了——也许长宁还能算一个?
不是,洛衔霜你在想什么。
洛衔霜用意念拍了一下自己,收回来飘出去的思绪。
“不会,我觉得配不上我那还嫁什么,要是非要让我嫁一个不喜欢的,聊不了共同话题的人,那我不如进宫来,还能遇着你啊。”
言寂殊这会儿,下意识地也把自己当做寻常的门第出身了,很自在地设想了一下。
洛衔霜微微一怔,也只是笑了笑,觉得这才是言寂殊会做的选择,也是在意料之内了。
“快到了,人多眼杂,装得像一点,假装我们没有那么熟,还是装作关系不错?”
这一问是洛衔霜问言寂殊的,言寂殊也明显没想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要不不那么熟好了,不确定情况和选择的时候,要么破釜沉舟,要么就稳妥一些保持原有状态不动——你说过的,我呢,选择后者。”
说完言寂殊笑意盈盈,看向洛衔霜,迎来了洛衔霜同样的目光。
无人走过的路上,两个女孩的笑声很是灿烂明媚。
回去时,别的人也差不多回来了,参加围猎的少年郎也都入了场。洛衔霜向那些人行了个礼便又到自己席上坐下。
“这次猜一下吗?猜胜者是谁。”洛衔霜看言寂殊也坐下来了,轻声耳语。
第13章 长德
胜者……
言寂殊考量了一会儿,那沈斫清本就是武状元出来的,要赢倒也不难。
——那年沈家老爷子身体还很好,想着打击一下这孩子,便让他去参加了。结果打击沈斫清没打击到,倒是让他一举得了状元,后来才慢慢成了左丞相。
可这次皇家子弟也在其中,沈斫清愿不愿意出这个头,又是一回事了。
“说不好,不如静观其变,反正也快了。”
洛衔霜点了点头。她也清楚,到底这个风头不适合沈斫清来出。
傍晚,围猎才总算是结束了,沈斫清是第一个出来的,洛衔霜看着他了,两个人遥遥打了个招呼。
最后的胜者,是长宁。
洛衔霜听到时眉梢微微一挑,她立刻转头看了看言寂殊,后者也刚巧抬起头,看向洛衔霜的眼里尽是不加掩饰的疑惑。
洛衔霜倒是觉得很有意思一样,嘴角微微勾起。她看向那边脸侧挂了伤,却仍然十分轻松地背手而立的长宁。随即洛衔霜又眼神一走看向上方鬓间有些斑白的皇帝,他明显也是惊讶而又好奇的模样。
“这一局……也不知道到底谁赢了。”看着其他的妃嫔也都还在小声讨论这结果,洛衔霜也侧了侧身子和言寂殊嘀嘀咕咕。
言寂殊稍微一愣,片刻后就又反应过来了。
——的确,长宁赢了,这是不错,可是长宁目前看来没什么根基,这么出了风头未必真的是件好事。而看最开始洛衔霜和言寂殊认定的沈斫清,虽然没拿到第一,但成绩也不难看,风头不会过盛了,在这个形势下未必又不是件好事。
言寂殊眉心微微蹙起,她盯着场内,听不到那边在说些什么。
“那我们……有没有必要也注意着点?”言寂殊说话时最初几乎没动过。
洛衔霜道:“敌不动我不动咯。而且……你真的觉得长宁会是个小白兔?”
言罢,洛衔霜嘴角稍稍勾起,看到了言寂殊转为了看戏的神情,不再说什么了。
洛衔霜拉着衣袖,倒了杯果子酒给自己,刚刚到唇边,打算闻一闻香气,就突然想起来这席上不是还坐了几个有儿子的妃嫔吗?
洛衔霜眼睛一亮,赶紧用另一只手推了推言寂殊,接着杯子遮挡“掩耳盗铃”道:“看看那些有儿子的,蛮有意思的。”
洛衔霜向来都是别人怎么对自己,自己也如何对待别人。比如有的妃嫔自己不争不抢,对她也蛮好,洛衔霜也犯不着说人家。
所以洛衔霜这么一番话,说下来真正她想看的,只有辰贵妃——六皇子长德的生母。
辰贵妃听了六皇子第三,一直看起来都还是挺平静的,但洛衔霜这类习惯了观察别人的举动,甚至一丝一毫都放过的人自然是能够精准地看出她的动静。
——到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攥着帕子的手略微收紧了,隐约也能看得出来她咬着下唇,眼神冷冷的。心思看样子早不在这席间了。
洛衔霜在下一刻便听到了言寂殊的笑声,很轻,很轻,只有她们能够听到。洛衔霜放下了杯子,小声道:“你可别又被她逮到了哦。”
“绝对不会,她现在可没空看我。”
洛衔霜瞥了一眼言寂殊,轻声道:“少喝点,酒量自己能不能有点数的,上次喝个桃花酿都能醉。”
“知道了,我保证不像上次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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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用了晚膳后,洛衔霜便坐在窗边,看着漫天欲燃的霞色,听着一边言寂殊抚琴。
言寂殊突然停下来了,洛衔霜记得,言寂殊那时候在弹的应当是广陵散——洛衔霜虽然自己一点不懂琴,但在她修养的那一年里总是乐得去乐坊转转。
那时候洛衔霜去乐坊,一面是那里消息灵通,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实在无事可做,附庸个风雅也不妨事,也不至于让自己太过无聊了。
言寂殊慢慢站起来,走过桌前时带起的风略微扰乱了熏香的烟气。她做到洛衔霜对面,眼里闪闪的,问:“桃花酿可以喝了吗?”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心里突然冒出一点坏心思,故意说道:“哪有那么快啊,去弹你的琴打发打发时间算了。”
言寂殊撇了撇嘴,原本的期待顿时散了一大半,洛衔霜见状,赶紧又要改口了。她抬手轻轻敲了一下言寂殊的额头,顺带很轻很轻地又推了她一下:“好啦,我敢说你就真敢信啊?不要以为相信我——”
“所以可以喝了?”言寂殊两手撑着头,盯着洛衔霜。
洛衔霜笑了笑,说道:“真的。这一次你可以相信我了,我保证。”
言寂殊立刻拉起洛衔霜,把桃花酿拿出来,两个人便还是坐在那窗前一方矮桌边上,一边说着些话一边喝桃花酿。
“不等长宁了?”言寂殊倒了一杯给自己,看着洛衔霜,突然想起来长宁了,“按往常来看这个时辰他也该回来了。”
洛衔霜耸了耸肩,喝了口酒,慢慢悠悠回答:“方才有人来说了他请了旨出宫去西郊寺院三日吗?翎妃祭日也就是这些天了。”
“我怎么没听着?”
“你那会儿在练琴,我是出去摘花,正好遇上了,回来看你正专心着呢便没说。”洛衔霜拿着杯子轻轻碰了碰言寂殊的杯子,“你能知道才是怪了。”
言寂殊端起杯子,隔空又应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这杯敬的什么?”
洛衔霜本来是没什么想敬的,只是觉得就想碰一碰,但还是鬼使神差一般说:“敬——敬我们。”
“好,敬我们。”
敬,此刻并肩的我们;敬,陪着彼此的我们。
过了会儿,洛衔霜和言寂殊又开始对诗,答不上便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