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洛衔霜歪头去看秦姝言,本来是要随口胡说八道“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呢,小心灭口”,可是到了最后还是觉得另一句话她更想说一点:“你看它都不看我,我生气了。”
“哎呦还生气呢?”秦姝言闷着笑了好一会儿,说,“看你看你。”
“哼。”
“听一下吗?你自己的曲。”
洛衔霜点着头,很自觉地挪开点距离坐在旁边,看着早就燃着的炭火,上边一壶酒正温着,散漫出浅淡的酒香。
洛衔霜撑着头看秦姝言,后者一边看谱一边弹着,虽然也并不是很流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生疏的秦姝言也胜过洛衔霜几分。
秦姝言慢慢悠悠地弹完了,还是觉着洛衔霜肯定还憋着什么招的,毕竟……早些时候韩蕴来的时候还带了个蛮长的盒子。
洛衔霜却只是伸出手,分明是一副撒娇的姿态,却又像是时刻拿着主动权。秦姝言轻笑一声走过去,坐下时还牵了下洛衔霜的手。
“瞧瞧,我多体贴,直到你起也差不多这时候,专门备了早点。”
秦姝言倒是捧场:“哇——”
这时候可真是刚刚好,奚瑛和王峥都先后起来了,洛衔霜和秦姝言一人招呼一个,让她们都过来。
秦姝言从一看着那桌早点便知道这是四个人的份。
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看起来是不在意的,似乎什么事都只是“刚刚好,不早不晚的遇上了”,但其实她走的每一步都很少有没考虑过的状况。
一举一动似乎都是设计过的,但又都是带着善意作为出发点,所以每次就算清楚这一点,也只会心生欢喜——这是来自于另一个人的惦念。
奚瑛早些时候也会推举,说:“这不合礼数的。”
洛衔霜那会儿就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说:“在这宫里不喊娘娘便有礼了?”
奚瑛一愣,随后还是轻松些,笑了笑说:“谢谢。”
秦姝言抿了抿唇,那时候只是道:“人呢,尊重是自己给的。在这立足第一要义永远都是‘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少管那些所谓尊卑礼教,那样活着多累。”
洛衔霜那会儿是怎么一个反应来着?
好想她只是有些许复杂但又觉得理所应当的神色看着秦姝言,最后很平和地勾了下唇角。
这天早上的菜有些甜了,就算秦姝言嗜甜,尝到梅花糕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眉毛拧成了一团。
洛衔霜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很是怀疑地去掰了一小块秦姝言碗里的梅花糕尝尝。
后果当然就是洛衔霜抓着秦姝言的袖子一副“我是不是有毛病”的表情,缓过劲了她又去瞧旁边一直面不改色的两个人。
秦姝言控诉着:“洛衔霜你自己做的是吧?”
瞧瞧,连名带姓都喊出来了,这得是多震惊又离谱。
洛衔霜也有苦说不出:“不是你们俩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搞得我多自信的。”
王峥无辜:“怪我?我说了太多糖不行的。”
奚瑛无助摊手:“呃我刚喝第一口粥,这个是正常的。”
得了,午膳早些吃吧。
秦姝言缓过来了还是不打击洛衔霜:“就是吧你还多为我考虑的,其实也不难吃。”
洛衔霜一脸嫌弃——对,自我嫌弃。
“得了吧,你脸不要再皱成一团了。”
第48章 万松顶
虽然甜过了些,但总归慢慢吃还是能忍忍的。所以吃着饭几人便开始聊天,根本无视“食不言”那一套。
“说起来最近好清闲啊。”洛衔霜咬着筷子等嘴里的甜味散一撒。
秦姝言抬起眼,用一种“你是不是疯了”的眼神瞧着洛衔霜:“如果你觉得一不小心撞上季语山跳楼这算是平常的话……那是挺清闲的。”
“那又不是我做的,她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洛衔霜无辜耸肩。
本来奚瑛和王峥都真心想说:就算时局不好,但也哪有这么多事给你做啊?
听了这事突然就没那么想说了。
*
那也就只是前些,挺久前,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雪落下的时候,韩蕴组了个局,几个妃嫔都说去棠梨阁那边下棋品茶观雪。
洛衔霜慢慢过去了几人才上楼,一上去便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啊——”
洛衔霜赶紧去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发现楼下有一具尸体,刚才上楼不是走的那边,便也没注意到。
洛衔霜莫名就是知道了那是谁,下意识退了一步,这一退便撞到了秦姝言。
秦姝言声如蚊讷:“是……季语山吗?”
洛衔霜慢慢地点了下头。
等一群人走下去,也已经传了太医和侍卫们来了。
确认是辰妃没一会儿,正当韩蕴也犹豫着到底怎么处理她,洛衔霜却解了外衫蹲下去给季语山盖好。
秦姝言没说话,只是默然上去给洛衔霜搭好斗篷。
洛衔霜拢了拢狐裘,说:“到底这么多年了,好生葬了吧。”
“已经差人去给皇上说了,我也是这个意思。”韩蕴语气温和,莫名却也有些伤感意思。
但秦姝言觉着,韩蕴也并不是真的多伤心的,只是更像是……失落。
算起来,韩蕴和季语山虽然一致不和,但也都是身居高位,难得纠缠好多年,突然没了对手,难免失落也是正常。
洛衔霜皱着眉,暗自有了判断,她深深地看了会儿韩蕴,又求证一般看着秦姝言。秦姝言也不说话,瞥了一眼韩蕴。
事后,季语山以妃礼安葬。
洛衔霜和秦姝言前见了韩蕴,后者说起这事很平静,平静得不正常:“人,到了大势已去无可挽回时,就是容易心生死念的。”
秦姝言盯着她,早就不顾着维持表面的礼数了:“是吗?可是人更多的时候是有求生本能的,除非没有任何能让她在意的事。可是……她有六皇子。”
“如果……”
洛衔霜在韩蕴停顿的间隙,说出了此刻三人都有了数的答案:“如果长德并不喜欢自己这个母妃呢?”
“季语山的眼里最多的是权势,少亲情。感情这种东西永远是双向的,六皇子长德没感受过亲情,自然不会有反馈。”
秦姝言说:“这其中,您的手笔也不少吧?”
“我?不过是对长梒好些,顺便关心点长梒的兄弟。”韩蕴说的无辜,眼神却是冷着的。
洛衔霜不知怎么,突然笑两声,声里有几分戏谑和无奈。
她早就知道,韩蕴就算是自己这一方,但也总有自己的打算,就像是韩蕴自己也想要那权势。
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这深宫早就让她也成为了其中的傀儡,只有这样才能相对自由地活在里面。
至于她们和韩蕴,说是同盟,也不乏利用,不过这一段路并肩而已。
秦姝言隐约也觉察出韩蕴笑意背后的心酸无奈,也不说话,只是默然给三人都添了茶。
*
到了正午,雪小了不少,只是偶尔有些许细雪,落在手上便顷刻间化开了。
秦姝言说:“雪停了,不陪我过两招?”
洛衔霜正好在琢磨怎么安排一下让最后这件礼物自然些拿出来呢。
果然,这叫什么?
这叫心有灵犀,不点也通。
洛衔霜站起来,手里拎着那把扇子——她就算不用也基本不离手。
秦姝言为了这事还说过她呢:“你至于吗?寒冬腊月的,一刻不放这扇子。”
“出门我又不拿,而且这个好看。”洛衔霜答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
秦姝言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满满也就接受了。
洛衔霜说:“好啊,正好,之前不是说送你真的剑吗?”
秦姝言呵呵一笑:“正好,真好啊。”
洛衔霜嬉笑着去拉秦姝言:“好了好了,那我蓄谋已久好吧?快去看。”
“好——”
银白的剑柄雕着花,握着却还是很合适,剑身像极了很多年以前,秦姝言在山道上瞥见的剑锋——锋利,反射不出一点点的亮。剑穗配了白茶。
洛衔霜说,走吧:“去试试剑。”
“这剑有名字吗?”兵器相撞的一刻,秦姝言问。
洛衔霜笑着,看似非常轻松挡下这一招,实际在一套连招过来时,她呼吸凝了片刻。
堪堪避过去后,洛衔霜也没记着回答:“你这跟我讲话的时候出招算使诈了啊。”
“你说,兵不厌诈。”
洛衔霜笑着,说:“你取一个好了。”
“你以前的剑有名字吗?”
洛衔霜有这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后便收了招。
那可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恍惚片刻,洛衔霜淡淡回话:“落瑶。”
“正碧落尘空,半摇半壁,月在万松顶。”
——当初爹爹问她时,她随口就说了句刚刚记的词,本来也就是一句玩笑,但名字也就这么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