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身后还追着个尾巴,我放你们一马,你们还敢追来。”
  花锦簇猛的拉紧缰绳,将马车停下。
  谢了之挡在前方,脸上的巴掌印越发清晰。
  花锦簇手心发凉,叶瑟浓和玉壶两个会武的还未醒,若是谢了之发作起来,她没信心能保护好别亭兰。
  为了不激怒谢了之,她语气和缓道:“你误会了,我们是要回叶府,没有跟踪你。”
  谢了之道:“前面疯跑的那位呢?她也要回叶府?”
  花锦簇和别亭兰对视一眼。
  显然,谢了之发现柳凝妆在追她。
  “啊对,锦簇医好了我的眼睛,我特意带着凝妆去叶府道谢。”
  “我方才说过,下次相见,必定你死我活。”
  此刻,赶在前方的柳凝妆又行了一阵子,察觉后面没有马车跟随的声音,心生异样,忽地刮起一阵风,似乎在催着她折返。
  “了之,你别激动,我和亭兰是来劝柳凝妆回去的,她小不懂事,你继续赶你的路。”
  谢了之道:“她追我是为了替她父母报仇,如此孝顺,哪里不懂事了?”
  花锦簇觉得眼前的谢了之不像谢了之,夜明杀不像夜明杀,半是平和半是杀意,她悄声道:“不知她是不是在衣冠冢受了什么刺激,我们不要与她纠缠,赶紧离开这儿。”
  风越来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又瞬间无影无踪。
  马儿焦躁的踱着步。
  别亭兰道:“对对,赶紧离开这,雨越下越大了。”说着便扯着花锦簇的胳膊往马车那边走。
  忽听“刺啦”一声,紧接着便听到细微的痛吟声。
  花锦簇忙回头,却见鲜红的剑尖刺穿别亭兰的身体,血水掺着雨水迅速在胸前晕染开来。
  花锦簇呆愣在原地。
  谢了之收回佩剑,面上毫无波澜,似乎刚刚捅的不是人而是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花锦簇吓得腿软,跪爬过去,一手抱着别亭兰,一手按住别亭兰的伤口,“亭兰,亭兰,亭兰.....”
  “这就是柳凝妆打我巴掌的代价。”
  花锦簇想起先前柳凝妆在叶府和谢了之发生冲突,她指着谢了之骂道:“打你的是柳凝妆!不是亭兰啊!你这个疯子!!!疯子!!!你杀了凝妆的父母!又杀了她唯一的依靠,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你要杀多少人才满意!!!亭兰...你不要死啊。”
  谢了之道:“他人视我如糟粕,我视他人如草芥,有什么问题?”
  花锦簇哽咽的哀求着:“你是谢了之,不是夜明杀,求你不要再杀人了。”
  她本想用谢了之的身份做个好人,就像花锦簇那样做个不染尘埃的花儿,但她慢慢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从她投靠弓逐末的那天起,她便染了泥,让自己变得泥泞不堪,从那一刻起她便注定与好人无缘了。
  谢了之终将成为夜明杀,既然她在众人心中已经是废墟一片了,那就不妨再破再烂些。
  在一声声的呼唤中,别亭兰缓过气来,胸前的血和着雨水流到地上,染到花锦簇的裙摆上。
  别亭兰虚力掏出一个帕子,道:“这是.....这是我送给你和小叶子的礼物。”
  花锦簇的心怦怦直跳,她忙扶住别亭兰的手,道:“我很喜欢,很喜欢。亭兰你不是要证明给家里人看吗?你如果死了,怎么证明啊?你要坚持住啊,我去找止血的草药。”
  她双腿发软,用手掐了一下,才勉强站起身来。
  别亭兰却拉住了她:“能成为现在的自己我已经很开心了,我再也不是那个屈居在别府闺房里的小姐了,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没有遗憾了。”
  “亭兰...你坚持住,我去寻药。”花锦簇按着伤口,侧身看向车内,绝望的喊着:“阿浓!!你醒醒啊,阿浓!!玉壶!求你们醒来吧。”
  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她却不是昨日的她了,别亭兰看着被自己护了一辈子的手,道:“我这一生最满意的就是我这双手和我的凝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麻烦你为我医治眼疾了,害你白白受罪,你不要怪凝妆,她做的错事,就随着我一并离去吧。”
  “我不怪她,亭兰...求你不要死...”花锦簇眼睁睁看着亭兰在自己怀里香消玉殒,却无能为力。
  活生生的一个人,方才在她面前还有说有笑,突然间变得毫无生机,锦城芙蓉楼初见时鲜活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却....
  花锦簇抱着别亭兰的尸体,任电闪雷鸣,任雨水打在身上。
  听到下雨的声音,她才能意识到自己不是身处地狱而是置身于人间。
  车内,叶瑟浓和玉壶醒来,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知身在何处。
  风卷袭着血腥味吹入车内,叶瑟浓顿感不妙,忙推开车门,看到花锦簇跪在一大片血水之中,心一下揪了起来。
  叶瑟浓半蹲着身子搂住花锦簇,将花锦簇全身检查了一番,看着锦簇被染红的裙摆,染了血的脸颊和双手,道:“阿簇,你受伤了吗?”
  玉壶提醒道:“那是亭兰的血。”
  叶瑟浓看着别亭兰的尸身,并无大悲大怒,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儿时的姐妹。她知道,花锦簇此时已濒临崩溃,自己不能再失去理智,她要看好她。
  花锦簇这才发现谢了之不知何时走的?地上空留一朵沾了泥巴的白色荼蘼花。
  花锦簇双眼猩红空洞,叶瑟浓道:“阿簇,我是阿浓,你看看我。”
  此时柳凝妆的马车也已赶到,她远远望了一眼,只需一眼,她便知花锦簇怀里的是谁?她跳下马车,跌跌撞撞的跑到别亭兰身边。
  “兰姐姐,我的兰姐姐。”柳凝妆将兰姐姐的尸体从花锦簇怀里夺过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声撕破雨幕击打在每个人的心里。她现在不是锦城的城主,只是一个失去姐姐的妹妹。
  “花锦簇!兰姐姐怎么死的?!”柳凝妆质问花锦簇,仿佛花锦簇才是罪魁祸首。
  玉壶时刻提防着暴走在崩溃边缘的柳凝妆,生怕她下一刻就与叶瑟浓她们拔剑相向。
  方才叶瑟浓问她,她没有气力回应,但此时见柳凝妆来了,花锦簇心里只想骂人,她怒指柳凝妆,眼神里尽是怒气,道:“若不是你执意要追....”
  话说了一半,花锦簇又顾念起亭兰来,若亭兰能说话,她定不希望自己责怪柳凝妆,即便让柳凝妆自责,也换不回亭兰的命。
  花锦簇将难听的话憋了回去,道:“亭兰到死都在念着你,她说她护不了你了,护不了你了。”
  悲怆再次涌上花锦簇的心头,她抬头望向叶瑟浓,凝视不语。
  兔死狐悲,她和阿浓又能相护几时呢?随后便觉天旋地转。
  “亭兰,亭兰....”
  花锦簇从梦中惊醒,眼睫上挂着泪珠。
  “你醒啦。”
  花锦簇哽咽道:“亭兰呢?亭兰死了,她死了,她还那么年轻....”
  叶瑟浓抹掉花锦簇眼角的泪水,道:“柳凝妆将亭兰带走了,说要回锦城给她办葬礼。喝点茶,润润嗓子。”
  “人都死了,却不能落叶归根。”花锦簇浅尝了口,道:“若是哪天我死了,你一定要把我送回休与村,我喜欢那里,葬在我姥姥的坟边。”
  “说什么死不死的,怪吓人的,来再喝点。”叶瑟浓柔声道。
  花锦簇推拒道:“已经葬了吗?”
  “是,前日葬的。”
  “你去见亭兰最后一面了吗?”
  “你昏睡多日,我走不开。”
  花锦簇悲上心头,呢喃道:“我的罪过。”别亭兰自小便于叶瑟浓玩在一处,如今人死了,却因自己没能送亭兰一程。
  叶瑟浓安慰道:“你别伤心,柳凝妆身着一身白衣,亲自来回首城接的别家人,也算是有始有终。”
  花锦簇哭得更厉害了,道:“你又不是不知,亭兰被本家嫌弃,活着的时候没给过好脸色,死了倒千里迢迢跑去棺材面前碍亭兰的眼。”
  “是啊,我知道,既然我们都知道,那柳凝妆又岂会不知。”叶瑟浓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只怕是场鸿门宴啊。”
  鸿门宴?花锦簇止住哭声,道:“柳凝妆到底要做什么?杀死亭兰的是谢了之,又不是别家人,她给别家人摆什么鸿门宴,虽说别家确实苛待了亭兰,但终究是父母血亲,给别家使一些小磕小绊就是了,她难不成还想要别家给亭兰陪葬?”
  叶瑟浓盯着花锦簇,不语。
  花锦簇心里一惊,难道真被自己猜对了,难道真的要拿整个别家陪葬?
  别亭兰死后,叶瑟浓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伤心,反而很平静,花锦簇心里有些不快。她们两个自小便相识,感情深厚,面对生死离别叶瑟浓竟能如此淡然,花锦簇此时心里矛盾极了,既想看到有着悲欢离合的叶瑟浓,又不想叶瑟浓因亭兰太过伤心,反而惹得自己心生醋意。
  叶瑟浓凝眉长叹,道:“谢了之有没有告诉你我母亲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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