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那就要看花可爱的命数了。”木无荫手持月黄昏,佯装要去杀谢了之,柳凝妆一把拽住她,肃道:“我说了,谢了之必须死在我手上。”
  叶瑟浓得知解药在锦瑟里,而自己又亲自毁了解药,心似裹了层层寒霜,冷得无法呼吸。一定是亭兰遇难之日,谢了之趁花锦簇分神,趁自己昏迷,偷偷进入马车放在了自己身上。
  此时忽刮起风来,风携着落花在空中乱舞。
  催雪带着舞步神医姗姗而来,她完成了小姐的嘱托,心中甚至兴奋,道:“小姐,有解药了!”
  玉壶快步跑向催雪,道:“你可算回来了。”
  催雪嫣然一笑,道:“你是小轩窗的玉壶女郎?”
  玉壶点头。
  “哎呀,别寒暄了,我那小徒弟呢?”舞步神医急道。
  叶瑟浓暗道不妙,催雪将找到解药的事宣之于口,谢了之若生毁药之心,那她的心血就白费了。
  她必须将解药放在自己身上才安心,叶瑟浓朝催雪跑去。
  花锦簇紧随其后,一听解药来了,她的身体莫名好了许多。解药,是她陪在叶瑟浓身边最后的希望。
  谢了之愕然,没想到舞步竟然这么快就做出了解药。
  秋池走到谢了之身边道:“你放心,就算解了蛊香之毒,不还有美人祭吗。”
  “你真有本事。”而后谢了之拿过秋池手中的弓弩,对准叶瑟浓。
  而此时柳凝妆的弓弩正对着谢了之,蓄势待发:“ 有命无运的东西,给我死!”
  呜呜风声之中,两支箭破风而出,一支袭向叶瑟浓,而另一支则是为谢了之而射。
  箭一射出,谢了之便觉胸前一痛,她甚至有一瞬的恍惚,是不是自己拿错了弓弩的方向?自己射向了自己?但直到看见射穿自己的那支箭在空中与自己射出的那支箭交汇时,她才下意识回头望......不远处,柳凝妆和木无荫正目睹着这一切,正目睹着自己的死亡。
  谢了之倒地不起,秋池不禁惊呼一声。
  惊呼声引得花锦簇回望,两支箭正齐刷刷直指叶瑟浓的方向,她步伐一转,挡在叶瑟浓前面。
  “阿浓!!!”她用尽全身力气去喊,试图盖过风声。
  花锦簇低头看着射在自己身上,并未再向前袭击的箭,粉红的血涓涓而下,她拔出身上的箭,任毒血肆意的流,她不想再与毒血共生了。
  这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吗?如此也好。
  柳凝妆没想到会这样,自己的箭竟会误伤花锦簇....她慌张的看向木无荫。
  木无荫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不用自责,谢了之的箭足以要命,你只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
  柳凝妆看了木无荫一眼,便转身离开。
  疾跑的叶瑟浓驻足、回眸,风卷席着花瓣肆意飞舞,簇拥到花锦簇身边,仿佛抽走了花锦簇的三魂六魄,裹挟着她,好似要把她带回最初的地方。
  待风渐渐退去,花瓣悠悠散落,再次落入尘埃之中,叶瑟浓方才看清花锦簇的模样,血如落日晚霞般慢慢散开,染红了花锦簇整片衣裳。
  叶瑟浓的双腿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脚底发虚,走得跌跌撞撞,她不知自己是怎么来到花锦簇身边的,她抱着一息尚存的花锦簇。
  花锦簇接连吐了好几次的血痰,叶瑟浓不停的擦拭着。
  “阿簇,求你不要流血了,你的血快流干了。”
  花锦簇道:“你上次中弓逐末的毒箭是不是也这么痛?”
  叶瑟浓喊道:“舞步姑姑!!舞步姑姑快来救救阿簇。”
  众人赶来,围在四周。
  舞步神医探了探脉息,无奈的摇着头。
  叶瑟浓崩溃道:“姑姑,你救她啊?你不要什么都不做啊?姑姑,求你了。”
  “失血过多,无力回天。”
  秋池蹑手蹑脚的走上前,仅看了一眼花锦簇,便匆忙向后退去。
  玉壶抬腿用力踢向秋池,道:“谁干的?!”
  众人看向秋池。
  秋池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谢了之道:“是她,是她,箭是她射的。”
  玉壶怒道:“那她又是谁杀死的?”
  秋池也不知,反正谢了之都是一个死人了,道:“是我杀的,我恨她害了姥姥,就就就杀了她。”
  催雪转身一瞧,大小姐和锦簇姑娘都不见了,只留下一滩凄凉的血,落花浮于血水之上,似在祭奠旧人。
  叶瑟浓抱着花锦簇来到一处庄园。
  她知花锦簇喜欢休与村的生活,于是早早便着手把这里装扮成和休与村一模一样的地方,还有一个月这里就完工了,可惜花锦簇却等不及了。
  看着与休与村如出一辙的农家,花锦簇涣散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光芒。
  叶瑟浓抱着花锦簇来到一处花海之中,半跪在地,道:“一直没机会带你来,本来是想给你惊喜的。”
  花锦簇将叶瑟浓的头发顺到耳后,道:“这个惊喜我很喜欢。你别哭,都不好看了,我喜欢看你笑。”
  叶瑟浓此时怎么也笑不出来,她越是想笑,眼眶中的泪水越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花锦簇道:“阿浓,只要你活着,我便是值得的。我要去找百花仙子了,你不要哭。”
  “求你,不要死。”
  花锦簇扯出一个笑容,她终于明白梦里姥姥所言之意了,干涉她人命运,最终难免要反噬自身,她介入了叶瑟浓的命运,便要承受介入她人命运的苦楚,这样的结果貌似也不错,她不后悔。
  阿浓,有幸窥得一丝天意,送你一线生机,往后的日子你一定要开心快乐的活着,姐姐不能陪你了。
  如今被谢了之言中,花叶终究不能相依,花锦簇的双手垂落在地,落花坠入掌心之中。
  叶瑟浓仰天落泪,似在向上天诉苦祷告,又似在诉上天不公。她突然觉得花锦簇好轻,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她紧紧搂着花锦簇,生怕她被风吹散。
  回首尽是萧瑟,前路寥寥欢喜。
  回首城经过战乱,满目疮痍,整个叶府百废待兴。觅花居后院的椿树也未能幸免,先前直挺挺的一颗树已轰然倒塌,府里的家丁来来往往收拾着残局,地上空了一大片,唯留一个树桩毫无生机的立在那里。
  叶瑟浓抬头仰望,天空空了一大片,心里也空了一大片。
  叶府在叶瑟浓节哀之下,不久便恢复正常。大家对花锦簇之事闭而不言 ,好似叶府从未来过一位名叫花锦簇的姑娘。
  “你放心我会走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来过一样。”这是她与阿簇吵架时,阿簇说的气话,如今真是‘应景’了,阿簇真的走了,她真的像没来过一般。
  直至半年后,谢了之死里逃生再探叶府。
  “你居然还有胆量回来。”
  “若不是九娘,我恐怕早死了。花锦簇呢?”
  叶瑟浓道:“路南北没告诉你吗?阿簇没你这样的好运气,一箭穿心还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她死了?”
  “有你和秋池的轮番‘照顾’,阿簇想活着都难。”
  谢了之哈哈大笑起来,道:“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就不用经历那些是是非非了,哈哈哈...”
  “你来叶府干嘛?想家了?”
  “家?叶府何曾是我的家?我来自然是气你的。你应该不知占卜预言之事吧?她舍不得告诉你,她舍不得你忧心。”
  叶瑟浓抬眸,她很想问清楚占卜之事,但她知道就算自己不问,谢了之也会全盘托出,便依旧垂眸不言。
  “你在休与村之时,花离尘便偷偷为你卜过一卦,说你活不过两年,花锦簇之所以留在你身边就是想陪你渡劫,后来我们两个相识之后,我特意告诉她占卜师为我占卜的卦象,我告诉她,我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姐妹,当时她不以为意,直到中秋夜宴那天,我认祖归宗,花锦簇竟急晕了过去。叶瑟浓,你当时应该很诧异吧?那晚只有我知道她是因何而晕倒。从那日之后,她在我面前总说你是多么爱护我这个妹妹,在你面前说...我是多敬重你这位姐姐,她生怕我将来对你不利。可每每如此,她越是担心这件事情的发生,我越是想让这件事尽快发生。”
  叶瑟浓的心无声的滴着血,她不敢想阿簇因预言之事,独自经历了有多少难眠之夜,她一直以为花锦簇的爱是言于表,形于色,却没想她的爱竟如此深沉。
  “谢了之,你说过你爱恨分明,恨叶府的一切,那我母亲有恩于你母亲,甚至有恩于你,你又该如何?以死谢罪吗?”
  谢了之仰天大笑,道:“我觉得我们俩真像,无情又残忍,你明知父亲生前最爱体面,却让襄音将那些事公之于众,毁了他最看重的体面,你比我更无情,更残忍。”
  “残忍吗?父亲扔出的‘回旋镖’,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数十年,死后才有伤于他,已经算是他的幸运了。他越体面,小姨越可怜。”
  “你又何尝不是持镖之人?镖何时回旋,回旋的力度如何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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