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体面是靠自己挣来的,没做过体面事儿,临了却想体面退场,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最起码在我叶瑟浓这里没有。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我偏偏喜欢家丑外扬,扬得越远越好,他都不在乎体面,我何须给他体面,一个人犯错,连累全家人小心翼翼的活着,凭什么?他对小姨做的事,我并未让调调知晓,我已经做出让步了。一直没机会问你,那日你在父亲耳边说了什么?”
  谢了之佯装听不懂的样子,道:“哪日?父亲很少和我说话,我记得他对我说过一句话,令我记忆犹新,他说,城主之位不是‘随便’拉一个人就能胜任的,想要做城主就要从小训练,学诗习书,懂得治世之道。”
  谢了之说到这里,不禁冷哼一声,道:“我就是父亲口中那个‘随便’之人,他暗讽我不要痴心妄想于城主之位,说我不配,哈哈.....无论我有多强烈的爱与恨,父亲都感知不到,因为在他眼里我只是你的‘磨刀石’,一个能让你越来越锋利的磨刀石,谁又会在乎一个石头的喜怒哀乐呢?”
  叶瑟浓神色自若的反驳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从你煞费苦心、处心积虑进叶府报仇的那一刻,你便注定不会快乐。无论是父母、朋友还是恋人,她们都有自身的不足,也有着数不尽的好,而你却因心底的私欲与仇恨,最终失去了安然向人的本能,值得吗?那不过是某种形式的同归于尽罢了。”
  谢了之崩溃大吼道:“难道我连替自己悲哀的权力也没有吗?!!都被剥夺得一干二净了吗?我就是要报仇,报仇就是我此生最大的乐趣。”
  “所以,你气死了他?”叶瑟浓打断道。
  “不,是你气死的,我只是说了你和花锦簇的事,他就吐血而亡了,想来也是,自己的妾室惦记正房,如今自家女儿又看上了一介布衣,他能不气吗?”谢了之说完,又大笑起来。
  “现在母亲、父亲都死了,阿簇也死了,如你所愿了,我倒要看看你能高兴成什么样子,来人。”
  “在。”
  叶瑟浓淡淡道:“带下去,禁足捞月阁,每日必须笑够六个时辰,否则,掌嘴。”
  “是。”
  谢了之本能反抗,但自从死里逃生之后,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没过几招便受制于叶瑟浓剑下。
  “你出剑越发凌厉了。”
  “拜你所赐,带下去。”
  “我是二小姐,你没资格关我,叶瑟浓!!你到底是为了你小姨的事报复父亲?还是为了你母亲报复父亲?或者,哪个更多一些啊?啊?!!哈哈哈哈,最后你又得到了什么?!!你爱的人都死了,因你而死的,你以为你赢了吗?哈哈哈哈...”
  歇斯底里的声音渐行渐远。
  叶瑟浓低着头,没有再看谢了之一眼,一笔一划的将花锦簇之前的拙作刻于锦瑟之上。
  年复一年,春去秋来,云流雾起,草木抽芽。
  椿树经过五年的精心呵护,竟枯木逢春,再次焕发生机。
  叶瑟浓叹气道:“总觉得今年的花儿谢得特别快,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番,叶子就长出来了。”
  师婉婉道:“那不是叶子的错,皆因自然宿命。今晚月色溶溶,如此清朗月夜,城主不要错过啊。”
  月明星稀,叶瑟浓触景生情,想起五年前花锦簇上树采椿芽的样子,再过一段时日,第一茬嫩芽便可采摘了。
  叶瑟浓注目良久,道:“新绿催花老,残红助叶生,望月思年少,垂眸念故人。”
  这下轮到师婉婉叹气了,她不知该如何开解叶瑟浓才好,五年了,五年了啊。
  “城主,你说,夫人的姥姥花离尘花前辈既能相会算,你猜,花前辈会不会早知夫人会...夫人会不会还活着?”
  叶瑟浓愕然,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不愧是第一女师。阿簇若还活着,怎会不来找我?”
  师婉婉似想起往事,轻叹道:“想我母国重武轻文,堪比焚书坑儒,文人相轻更是令人痛心。若不是你这位伯乐,我哪有机会做回首城第一女师。”
  叶瑟浓道:“婉婉自谦了。千里马走到哪里都是千里马,只不过你漂泊之时恰好遇到我这位伯乐而已。”
  师婉婉道:“我也是想了五年才想到这一点,谢了之其实大可不必去杀花前辈,那时的花前辈估计气数已尽。”
  叶瑟浓道:“谢了之宁愿花前辈死于自己手里,也不愿花前辈死于天罚。调调睡了吗?”
  “我让她睡她不睡,还看书呢。如今翅膀硬了,主意大了。”
  她生来便是回首城的大小姐,有着丰富多彩的人生,但自从花锦簇离开后,她的生命好像在那一天戛然而止,黯然失色。
  “阿簇的忌日快到了。”
  第59章 花叶相依
  “小师妹,你慢点。”
  “来啊,师姐,前面就是客栈了,终于可以歇息了,累死我了。”
  “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就乱跑,真是不听话。裳裳,一会儿,你留在客栈,我和师父去叶府。”
  裳裳跟着师父和师姐上了二楼的客房,替师父铺好床铺,简单收拾了一下,嗫嚅道:“苏酥师姐,你和师父去叶府干嘛?又为何不带我?”
  苏酥看了眼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师父,低声道:“每年师父都会应叶城主的邀请,为她已故的亲人祈福。按理说,此次下山师父带我一人即可,不知师父为何要带你,留你在山上养身体多好。”
  裳裳道:“哦哦,那叶城主还挺孝顺的。”
  苏酥道:“方才师姐说的不是那么严谨,严谨的说应是已故的心上人。”
  裳裳“哦。”了一声,不管是已故的亲人,还是已故的心上人,都不关她的事,她既下了山,又来到回首城,自然要好好赏玩一番,才对得起这一路的颠簸。
  净孤师父道:“苏酥,莫和你小师妹闲聊了,我们走吧。”
  师父和师姐一走,屋里便只剩她一人。
  回想一年前,她在忘尘山醒来,便一直在忘尘山修行,从未看过山下的风光,如今初来这回首城,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听苏酥师姐告诉她,五年前她和师父在湖面的一艘花船上发现的自己,当时她身染两毒,其一是蛊香之毒,其二则是美人祭,这两种本是毒药,但若两者相混,竟可相互抵消毒性,这才保住她这条命。
  后来师父便带她回了山里。
  而自己一病便是四年,劳师父、师姐费心照顾四年,她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她低头瞧了瞧手上的镯子,苏酥说,除了师父以外,这镯子也救了自己的命,替自己化去了不少毒素,若不是这镯子,自己估计还得昏睡几年。
  以前的事她不记得了,她也不打算找回从前的自己,一年前她便已下定决心留在忘尘山,报答师父、师姐的救命之恩。
  她觉得无聊,便下楼点了盏茶,边喝边听客栈里的人谈笑风生。
  此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闯入客栈,她戴着满是污垢的面纱,手里拿着花枝,还时不时将花放到鼻子下闻一闻,嘴里呢喃着:“这样就不臭了,嘻嘻嘻,哈哈,嘻嘻,哈哈哈。”
  裳裳探究的看着小乞丐。
  客栈老板担心那乞丐扫了客人的兴致,忙将其轰出去。
  裳裳道:“那是谁啊?”
  客栈老板埋怨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那疯子是城主的妹妹,一年前被城主赶了出来,她每天都这样闹一遍,这条街的商铺都习惯了,我们城主说了,只要她死不了就成。”
  裳裳惊讶,城主的姐姐?就算是个疯子,那也应该是个体面的疯子啊,怎会落得如此,叶城主怎么对自己的亲妹妹不闻不问呢?方才她对叶城主的一点点好感荡然无存。
  想到这儿,裳裳不禁道:“你们城主够狠心的。”
  客栈老板反驳道:“你个外地人懂什么?她害死了城主的亲人,城主留她一命,已经仁至义尽了。”
  裳裳自知理亏,没了解清楚便轻易评论,弱弱的问道:“那,她疯多久了?”
  店小二凑上前,停下手里的活,似是在回想,片刻后道:“不清楚,城主的心上人死了几年,她便疯了几年。”
  裳裳道:“那个...你们城主可曾婚配?”
  店小二道:“你不会是给我们城主说亲的吧,我看还是算了吧,连我们回首城最好的媒婆都拿城主没办法,你又能如何?”
  裳裳抿了一口茶,道:“那意思就是她还没成亲?”
  店小二道:“当然了。”
  裳裳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想来也是,若是城主成了婚,她如今的夫人,哪里能容得下她年年为已故的心上人祈福呢?
  裳裳走出客栈,半路碰到一恶棍正在抢那乞丐身上的香囊。
  乞丐将香囊护在怀里不松手。
  “你一个落魄的凤凰,还成日的戴着一个破香囊,装什么装,香囊戴满全身也盖不住你身上的酸臭味。”乞丐骂完了还不解气,又狠狠踢了几脚。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