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些草药,笔墨纸砚和……药方。
“草药放在这样灰尘深重的地方,阴暗潮湿 ,就算是好药材也被糟蹋了,您说对吧,”脉婉惜拿起一个黄芪,上面已经沾了不少灰尘,甚至连原来的颜色都看不出,这些药材被随便的放在小格子里,实在不知道是怎么拿出去给人服用的。
脉婉惜说着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拿起药方装作惊叹道:“我虽不懂药理,但也知道这黄芪和白茯苓相冲不能一起使用,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见它们出现在同一个药方上。”
脉婉惜的声音好听,语气甚至还有几分玩笑话的意味在里面,却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声音明明还是很好听,但比刚才沉稳压低的声音就是让人难受“这是救人——”
她走到发颤的妇人背后:“还是害人?”
“害人”两个字一出,妇人本来干涸的泪水又开始流淌,却也说不出一句什么话来,只是干干的哭。
“借行医之事害人性命,包庇你夫君视为同罪,”江缔知道问她是问不出来什么话了,连她会不会真假半参都不知道,还不如去问外头的村民,恐怕早就有人咽不下这口气了。
江缔心里浮现了报案人的家里位置。
她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留下一句“等大理寺定夺,”就离开了屋子。
而那个妇人,哭声更大,只是在跌落山崖之前,从来没有人会想垫脚的生命有多可怜。
咎由自取罢了。
脉婉惜借外头的水缸洗手 ,为了不让别人听见,她走到江缔身边,微微踮脚压低声音道:“小姐,屋子里还有不少工具,李冠对外应该不称自己是大夫,但村内的人大抵都是找他看病,一切用具全都藏在柜子里,李冠大概是又当又立,看病的时候装大夫,出事的时候又翻脸不认人。”
这种精细的东西江缔向来不会了解的这么完整,但脉婉惜好像是什么都知道一些,让人不得不承认她就算不作伶人,也有立足的根本。
江缔弯了些腰,脉婉惜便又站在地上,只是还不等江缔开口,门外的一道喊声就将她打断。
“老段回来了——”
身后的哭声戛然而止。
第11章 医者
如果江缔没记错的话,到大理寺报案的人,就姓段。
“看来这次的事,多少跟他有关系。”
江缔听着外面的议论声又一次响起,和屋内的寂静几乎是两个世界,她却不急着出去打探风口或者是见见这个“老段”,而是依旧和脉婉惜站在水缸边上。
“十之八九,只是现在不宜打草惊蛇,”脉婉惜余光看了一眼在屋内发愣的妇人道:“还是抛砖引玉为妙。”
无论他是不是真凶,和这件案子有关系,就是脉婉惜也只能暂时关闭撷兰苑找证据来自证清白,老段是报案人,可比脉婉惜在这件事里重要的多,现在直接上去问他,若不是真凶还好,若是,岂不是给了他苟延残喘的时间。
江缔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村民”这块砖要么引出“凶手”这块玉,就要看脉婉惜怎么衡量了。
她不会插手她的选择 。
哪怕不正确。
只不过是废了些时间罢了。
门外的声音渐渐停止了,只剩下村民劳作的动静。
看来老段已经走远了。
两人这才一同出门找村民去问李冠的事。
村里人一辈子没出过山的大有人在,见她们的衣着就知道肯定不是常人,因而全都不在管李冠一家,实现转移到她们身上来。
“二位贵人,不知来此有何目的?”
问这话的是一个白胡子老人,驼着背,粗布衣服搭在他身上,拄着拐杖的手颤颤巍巍,脸上已经被皱纹挤满以至于连眼睛都找不到缝隙了。
“老人家您应该也听说了,李冠死了,我等是来此找线索的,想问问您关于李冠的事”江缔觉着毕竟是有求于人,让人家站着说话未免太失礼,便找了个还算平坦的石头扶他坐下,脉婉惜先前撕下来的布条倒是排上了用场“比如他……行医问诊这件事。”
老人家一听“行医问诊”这几个字就止不住的叹息,一边戳着拐杖一边念叨着“造孽哟”,光是看这样子,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李家三代都是干粗活的,除了上山砍柴就是下山耕种,山路偏僻哪有人能教这岐黄之术啊,还不是害人吗!可山里的人一辈子也不一定出山,得了病,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找他试试,好了就交钱,不好就赔命,死了不少人哟。”
这老者明显是读过些书,对于这种事更是嫉恶如仇,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看了可能死,不看肯定死,可谁也没想过,要走出山去。
“老人家,村里这么久就没人看病吗?李冠屋子里的医书又是哪来的?”
脉婉惜脑中浮现李冠家大场景,既然是干农活的粗人,又怎么会挤时间来看这种费时费力难学的东西?
“村里前几十年还是有的,可后来有这个能力的都出去了,就留下我们村里没见识的按照以前的药方吃药,效果也还是不显著啊,该死的人还是死……”
山路有多长,江缔说不准,但它一定不短。
老人对于这件事半是叹息半是怨恨,却突然情感被可惜全部吞噬,叹息声一声接一声:“要说他的医书,那都是李丫头的。”
“他的女儿?”
江缔仔细想想,这种人就算有女儿,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是啊,李丫头争气,出去拜师学医,说要让村里的人过好日子,结果……”
老人顿住了。
“结果还没等她做什么,就被李冠夫妇卖了。”
脉婉惜话中没有半点疑惑,垂在腿侧的手抓紧了衣裙,平静的眼中等待着对方验证自己的话。
江缔默不作声,只是继续听老人说话。
“对,”老人本来还疑惑她是如何知道的,但转念一想贵人就是贵人,肯定跟他们这些乡野村夫不同,也便没再细思:“李丫头让她畜生爹娘十两银子卖给了京里的老爷,三年了也不知是生是死。她爹就拿了丫头的书,装模作样成了现在这样。”
老人似乎有些愤愤不平,但还是顾忌着李家的院子,微微向前倾了身子,压低声音说道:“自从他用这方法骗人,都几年没干过活了,李丫头也不是他卖的第一个了……”
虎毒不食子,却比不过钱财。
脉婉惜脑中闪过那些画面,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那最近,可有人去了?”
如若真的是陈年旧事,那必然不会现在翻篇村中有多少人读过书?有多少人明白什么叫“忍耐?”,当日之仇不报,如何安心!
江缔等着老人说出她心里的答案。
“老段的媳妇,七天前叫那畜生开错了药送走了。”
果然。
报案人是老段,死了亲人的是老段,跟李冠有仇的也是老段。
至少现在,他的嫌疑跑不了了。
“多谢老人家。”
“贵人慢走。”
江缔和脉婉惜告别老人后并没有马上出山,而是在李家后面的小山坡上站着,这里的树木都被砍了,开阔的空地加上山崖的高让整个落丘村尽收眼底,每家每户都容纳其中。
江缔上来时捡到一根木棍,又直又细,觉得有趣就拿在手里,站在山坡上根据刚刚声音远去的方向大致寻找着老段的家。
“东南方向,差不多就是这几个人家了。”
江缔抬手用木棍指着远处的几户房屋,在高处整个村庄就像是一张地图,而江缔在大概位置比划也有种将军点兵之感。
“临近河流,中间那户人家还挂着院子里刀具甚多,看来……大约是个屠户。”
脉婉惜正摆弄着地上的一朵小花,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挺过严冬开放的,但它把自己的努力埋藏地底,光鲜绽放在天空下。
江缔把木棍戳在地上道:“屠户也合理,不过今日只能先回去,等引蛇出洞才好继续了。”
“话说,小姐竟然能从声音听出来?”
脉婉惜没有摘那朵花,而是小心翼翼的剥开了压在它身上的土,站起来问道。
江缔莫名有一种雀跃感,似乎忍不住要笑出来,但江缔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嘴角,假装咳嗽一声,避开了脉婉惜好奇的目光,轻描淡写几句了事:“我从前在军中做过斥候,对这类东西还是有所熟悉的。”
“小姐果然厉害。”
脉婉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只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耳垂,当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传入脉苑主的耳中,脉婉惜只能服气的放下手。
原来画本里的将军真的都是这般,脉婉惜除了感叹厉害,再也说不出什么逾越的话来了。
“咳,天色不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江缔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个什么劲,脉婉惜不就是好看点吗?不就是和她聊的来一点吗?她江缔什么时候没受人称赞过?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