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成帝似乎微微带着笑意,像是一个长辈一样询问他们,可成帝虽也是“父皇”,但作为一个皇帝对自己的臣子又怎么会这么关心?
陆迟垂下眼拱手道:“军中从军纪,朝中遵朝纲,无论朝廷还是军营都是为天下为陛下,臣等又有什么不习惯的。”
天子与天下同尊,朝廷与军营共事。
无论成帝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至少现在完全遂了他意。
“好,”成帝的声音似乎有些起伏,他放下手中的奏折,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眼中却又不知他们:“朝中的小将只有你二人与突厥交过手,依你二人看,突厥何为?”
原来成帝是为了突厥之事。
或者说,封他们两个官职,未必就没有报了为应战突厥做保障之心。
既然这么问了,那成帝必然是不想听到“臣惶恐”“臣不敢妄言”一类空话,否则就不用特意强调“与突厥交过手的小将”了。
江缔先言道:“突厥蜗居北境几百年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但到底多年来在马背上过活,虽尚武雄壮却抵不过大翊有勇有谋,只是与平阳关临近,百姓安定多受打搅,突厥又不肯真正与突厥议和,依臣看,突厥再过几十年都是一个隐患。”
成帝并未说话,之是点点头。
陆迟打量一眼成帝神色,随后若无其事的接下江缔的话:“突厥人善马力壮,赤手空拳必然是我军占下风,打起来不要命的乱杀乱砍,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但突厥可汗讲究布阵,对我军的消耗也是极大 ,翊朝国力雄厚,可这个问题也不得不重视。”
两个人都是真的上过战场厮杀过,自然比在京中的人更了解突厥不要命像一头野狼一样的打法,加之其排兵布阵,每一次战争都不简单。
不然突厥也不会对翊朝虎视眈眈了几百年。
陆迟话音落泪了后便没再说话,他们该说的说了,成帝坐拥天下不明白局势敌人自然是荒诞,不过是为了考量他们,现在等的,就是成帝了。
“不可轻年少啊。”
成帝像是有些感慨,曾几何时,他眼前也有这样一个风发意气志在千里的少年人,结果跌落独木桥,葬身平阳关,如今只能活在话中。
“没有个几百年,中原和蛮夷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分居异地,一统天下,时日尚远,”成帝从椅子上站起,更比站在下方的两个人高上一级,却是话音刚落,话锋骤转:“但朕不管将来,朕只管当下的突厥。”
帝王威仪的声音在两人心中回荡。
但不是他们能接话的。
江缔记忆中就算是六年前成帝也依旧严肃,或许只有在那人还在时才能掀起不一样的成帝 ,之是现在江缔摸不准成帝话中的意思,是让他们抓紧攻下突厥?还是警告他们不可松懈?
千万种可能在江缔心中划过,但除了增添不安,再没有什么用处了。
陆迟也好不到哪去。
在琢磨成帝话的同时,靖国公的碎语也一起涌现,烦的他几乎想要放弃。
下面人大神情都被成帝看在眼里,语气又缓和下来,可不容抗拒。
“朕要你二人,从突厥人手里打来一份降书。”
第13章 心志
成帝的一句话,把积攒的所有可能从江缔脑海中赶了出去,留下足够的空间供她去消化成帝的话。
做什么?
要打的突厥俯首称臣。
谁来办?
她和陆迟,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将。
“陛下何出此言?臣等年少,担不起此任,突厥乃翊朝心头之患,臣等可尽绵薄之力,但还请陛下三思。”江缔赶忙回道,这才给了自己一个思考的时间。
成帝是意在捧杀还是另有所图,江缔猜不出,年纪轻轻到底让她无法像江孤一样走过那么长的路,见过各种各样的难题,她的路,还在后头。
“年少才能出俊杰,六年从军为副将,南部之战立军功,你二人有什么可推脱的?”
成帝的决断绝对不会因为从军年龄和功劳来判断,这样片面的看法注定不会让他在龙椅上坐久,可现在成帝的语气分明有几分玩笑的意思在里头,好像是特意挖了“年少有为”的坑等着人往里跳。
“朝中立军功少有为的人比比皆是,臣等自然无从可比,突厥一事,臣等在所不辞,只是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陆迟庆幸自己穿的是宽袖,不然手上微微的颤抖早就暴露在成帝面前了。
成帝似是早就料到会得到这样对回答,毕竟有些话他说可以,但从臣子嘴里出来的话不仅仅要说给他听,更要说给天下人听。
“好了,这些话就不用多说了,”成帝挥挥袖子,威严的面容上带了几分疲倦,他在龙椅上坐了太久太久,久到没法走完前面的路,只能寄希望于后来人:“将,帅也,朕老了,翊朝的天下到底要仰仗后人,但朕希望,能看见突厥的降书,送到养心殿的桌子上,摆在朕的面前。”
成帝从太子到皇帝,算来竟是过了三四十年了。
“今日召你二人,便是要将这道密旨下达,”成帝重新拿起奏折,却不看,仍然注视着他们:“宣威明威,你二人可接旨?”
“臣等接旨,愿为陛下效劳。”
这道密旨,不可避免,江缔还是陆迟,必须接下,没有玉玺,没有绫锦,没有轴柄,但整个朝堂,文武百官,都接下了这一道无形的旨意。
忠君报国。
“别让朕失望。”
成帝满意的坐回到桌前,这样高度的桌子,才到她腰部。
“退下吧”。
“谢陛下”。
房门重新关上,而房内的成帝在盘算什么,江缔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成帝此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说明江家仍然是安全的。
“将军请。”
还是那个大太监,或许是被他看出两人脸上没有多少失魂落魄或者是惶惶不安,皇帝是褒是奖难逃他对眼,明明是同样的话,可偏生就是多了几丝谄媚。
回去与来时不同,没有宫人左右,江缔和陆迟不免自在些。
“看来突厥最近不安分,将士还朝不过数日就再提起战争,也难怪陛下要私下召见,”陆迟出了养心殿才敢把自己的手漏出来,垂在身侧。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担心靖国公府后继无人?还是担心靖国公府日益衰败,又或者,他没办法从战场上面对靖国公夫妇。
“突厥什么时候安分过,但撷兰苑这等地方都能有突厥的东西出现,突厥可汗恐怕在想什么吞并中原之计,”江缔觉得天光好像暗了不少,抬眼收入的天光并不多,可从入宫到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她不免叹息:“撷兰苑的突厥衣物出现必然不是巧合,只是连累了撷兰苑封苑,宣嗣宁那小子不知道要寂寞到什么程度。”
提起宣静,陆迟脑海中就浮现了宣静下朝连官服还没换就来靖国公府寻他的样子,绿色的官服像是春日的第一抹生机闯了进来,带到了他面前,不过穿着官服乱晃成何体统?还没等他“诉衷肠”,就被紧随其后的宣尚书带回去了。
当然,一炷香后宣静还是出现在了陆迟面前。
寂寞不寂寞不知道,但可以让陆迟无事可做。
陆迟想起下朝时宣静塞给他的东西,不经笑出声来,从袖口里拿出来展示给江缔看:“我倒是不知他闲不闲,但阿朝,你应该会有事做。”
江缔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这也不是什么大破天的事,更何况是陆迟,知道又何妨?
但她还是对陆迟手上的东西疑惑。
江缔指着那个有些奇怪的东西道:“这是什么东西?嗣宁给的?”
那东西看上去是一个极其简陋的香囊,但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只是用绳子简简单单的穿起来,实在是让江缔不理解为什么她会有事做?
陆迟满脸祥和的看着她,十分诚恳的开口:“他说这是压煞气用的,叫我小心你这个一拳下去四个人遭殃的女魔头。”
江缔:“?”
江缔:“他是不是闲事还不够多?还是觉得生活太平淡了?”
煞气?女魔头?什么跟什么,分明就是宣静那厮报复她给宣尚书告状的事!
“冷静,”陆迟把香囊收起来,江缔下手重了可就不好了“他现在应该跟宣尚书在一起,阿朝你要不还是等下衙了?”
“没事,他跑不了。”
江缔突然觉得自己几日前就不应该劝苏槐歌的架,这人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到事前绝不认怂。
说到女魔头。
常人与战场之人,定然是不同的。
江府,暮时。
江缔大多时候傍晚都呆在家里,一方面她懒得出去,另一方面要是碰上什么事结果正好赶上宵禁,那可未免太扫兴了。
她此刻正在房里擦拭着她的剑,院子里还架着几把刀和弓箭长矛,一国之将当然不缺区区一把兵器,但这把是江缔头回上战场江孤送她的剑,意义自然非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