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伯你先起吧,”江缔递给脉婉惜一个眼色,脉婉惜心领神会,借了解事情的借口把老段拉出去,现在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朝堂之人。
“突厥的服饰从何而来?”
江缔的气势不在融洽,咄咄逼人不给刘恕喘息的机会,事实上江缔本来对他也没有好脸色。
“与你何干。”
刘恕虽然官位低了江缔两品,但这并不能作为他看重江缔的理由,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子,女子上朝堂上战场,本就是无稽之谈!
“不想说也可以,到大理寺卿面前去说。”
江缔不知道从小到大看过多少他这样的冷眼,明明她不比谁差,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但就是要学会所谓“宽容大度”,把这些全都消化。
她转身欲走,总之班太傅都表态了,他跑不掉。
“我就是被大理寺卿判罪,也好过被你这个女人问话!”
刘恕当然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处罚,但就算是老段来职责他,也绝对轮不到一个小丫头。
江缔的步伐顿在了脚下。
对方似乎很得意,果然只不过是妇人之见,上不得台面。
“女人又怎么样,”江缔冷冷的转过身,“你瞧不起我是个女人,查到这一步的,也是我们。”
我们两个女人。
“比起你来,我至少不会做这样事,至少在大理寺,我在堂上,你在堂下。”
“你威风一时,难道还能威风一诗不成?”
刘恕看着她,渴望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不适和难堪,一个女人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出来招摇,绝对不可能长久。
又来了。
没意思。
江缔握紧了拳头,懒得与他争辩,心里不停的默念殴打朝廷官员会受处分,这才忍住没有回身一拳头把人撂倒在地。
“小姐?”
“走吧。”
脉婉惜现在思绪里被李拂棠三个字占去了不少地方,沉默的走在路上,而身后的两个人,最终都只会在大理寺诉说他们的种种。
“你与他聊了什么?”
江缔做过斥候,对于黑夜比脉婉惜要敏感,这样的路就算是打了火炬也不好受,于是她用自己的手把脉婉惜的手拉住。
“是李拂棠的事。”
脉婉惜手上的一点温度在黑夜给了她宽慰,明明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对于李拂棠就是忍不住叹息。
大概是,有几分感同身受在里面吧。
“妾身其实早就见过她了,她虽然明面上是徐老爷的妾室,可到底是被买来的,连过了纳妾文书点良妾都算不上,”脉婉惜的话说的还算隐喻了,毕竟是“妾乃贱流”“妾通买卖”,李拂棠被买过去,不过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妾身第一次见她,是在集市上,她大约是一个人出门给徐家太太买胭脂,妾身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拿手上可全都是伤痕,
第二回妾身正面碰上她,也不知她在徐家过的什么日子,不过不小心碰一下,她竟然是怕的不敢抬头了”。
江缔静静地听着,似乎能理解老段为什么会为了一句李拂棠在徐府过得不好就去杀了罪魁祸首李冠。
原来一个助人为乐明媚生气的小姑年变成了一个在深宅大院苟且偷生的小妾,叫人如何能平息?
江缔拉着脉婉惜越过最后一个石块,“老段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李拂棠说?”
脉婉惜看着江缔,两人的瞳孔中似乎倒映出一样的神采“他只说,是他窝囊……”脉婉惜脑海中迷迷糊糊的出现“父亲”两个字“还有,他说——
“如果有下辈子 ,拂棠可以做我的女儿,做一个救世医女。”
这个愿望,放在现在,是多么的痴心妄想。
搭上了多少人的命,到头来却全都是错误。
如果李拂棠生在段家,如果她叫段拂棠。
如果李冠虎毒不食子,如果他给李拂棠一个好好生活下去的机会。
如果徐老爷是个有良心的人。
但没有如果。
这只能是妄想,或者说,这一条路要走到尽头,太远 时间太长,甚至不知道要多少人多少年才能窥破它的冰山一角,知道这一条路彻底出现在人们面前。
没有人知道。
所以永远会有人走在路上,有人死在路上。
第17章 金缕
一纸文书送到大理寺,字字句句都是撷兰苑的清白,却是脉婉惜出公堂,有人进公堂。
脉婉惜要回去整顿撷兰苑的事,一时半会江缔有什么话想跟她说是不可能的了。
“阿朝,那人不是班太傅指使的?”
苏槐歌倚在贵妃榻上,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拿着糕点往嘴里送,锦绣衣裳柔顺的搭在她身上,要不是丫鬟的手艺好,苏槐歌的发髻就不单单是发饰松了的程度了 。
江缔靠在她边上的椅子,从苏槐歌手下的盘子拿走一块糕点“想也不是,班太傅如果会行事如此莽撞,在朝中何惧?”
“也是,”苏槐歌直起身子来,挪到江缔身边,凑在她耳边似笑非笑的说道:“阿朝,那撷兰苑的苑主果然不是常人啊,能得你如此青睐。”
江缔推开她,把手上沾到的胭脂水粉抹在苏槐歌衣服上“她有她的过人之处,我和她各取所需 有什么不好的?”
“这倒没错,”苏槐歌重新躺回去,但随即又坐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江缔。
“怎么了?看见你夫君了?”
江缔被她这类似于挺尸的行为给奇怪到了,左右看看也没谁啊。
苏槐歌正准备说话,听这话张了一半的嘴愣是无语的闭了回去,给了江缔一个白眼之后才继续说道: “往平阳关去的那一条路,前些日子叫山石堵住了,幸好下头是条大河,不然当地的官员一个也出不来,”苏槐歌把盘子的两块糕点垒起来,又在左边紧贴着放了一块,将上面的那一块用手捏碎“就是这样整条路都封死了,山路崎岖泥石松散还要防备着山雨。”
苏槐歌说到最后严谨起来,手指点着盘中“阿朝,突厥不会善罢甘休,但是路断了,短时间内清理不出来,若要行军作战,粮草是个大问题。”
江缔心下清楚,粮草的路断了对于军中的打击有多大,“按这个情况,下一次入冬之前是修不好了。”
苏槐歌泄气的瘫在贵妃榻上“或许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希望突厥安生一会,那是奢望。
“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缔也跟着苏槐歌瘫在一起。
“槐槐?”
门口一道声音先主人一步进来,江缔倒是没什么反应,苏槐歌却像是如临大敌的把面前吃见底的凉冰推到江缔面前,在她做好这一切的时候,正巧门口甘元走进来。
苏槐歌微笑看着甘元:“你回来了,”然后目光转到江缔面前的碗上,故作惊讶“啊呀阿朝,当心身子。”
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随即落到碗上。
甘元:“……”他不是很相信。
江缔:“……”苏槐歌你一天天是不是闲的慌。
最终两人还是凭借着奇怪的默契闭口不提这件事,一起越过了这个话题。
“李氏三日后问斩,将军若想去的话,还是趁早。”
甘元在苏槐歌身边坐下来,目光炯炯的盯着苏槐歌嘴边上的残渣。
“多谢少卿,不过我倒想再问一句,”江缔来的时候就跟甘元打好招呼是为了李拂棠的事而来,这样开门见山不拖沓实在是合她心意“李氏是怎么杀的人?”
“剪刀。”
甘元从袖子里拿出自己重新抄写了一份的宗卷,由苏槐歌的手到江缔手上。
“在场的奴仆很多,李氏在院子里剪花枝,徐老爷闯进来两人起了争执,李氏的刀顺手就捅进心窝里去了。”
甘元好像无论说什么事都是平平淡淡的,也难怪大理寺的工作没人比他更胜任,自然,苏槐歌除外。
“我听说,李氏原来是个医女,只不过还没出世就被卖了?苏槐歌坐不到一会儿又懒了起来,靠在甘元身上接过甘元递过来的帕子擦嘴。
“是,被她爹娘卖的。”
江缔别开眼不看这对时时刻刻都好像燕尔新婚的小夫妻。
“爹娘?这真是他们亲闺女?”
苏槐歌坐起来,这下真的有些像挺尸了,她手肘撑着桌子,却到底没多少惊讶“话说,撷兰苑那个人是不是姓李,那不会是他女儿吧?”
江缔给她干鼓了几下掌“你猜对了。”
“一报还一报啊。”
苏槐歌感慨一声。
“这么看来,那小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金枝玉叶,并不妨碍看过世间的残枝败叶,也不妨碍输送养料。
“李氏的院子里种的都是药草,房里也都是医书,”甘元拉起苏槐歌的手,另一只手在上面轻点“她的手上全都是被打出来,被划破的伤痕。”
苏槐歌的心情不似之前那么好了“多好的姑娘,怎么就要香消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