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爹”,江缔听着院中似有似无的风声,走到了门口才发现原来是她爹正在院中摆弄他那几十年也没换过的枪,枪头夹杂着风声刺向空中,枪杆在江孤手里使得出神入化,看的江缔眼花缭乱。
江孤没有马上回应江缔,只是在一套练完之后把枪拿在手里才悠悠开口道:“听说你把临儿揍了一顿。”
江缔:“……咳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我那叫切磋。”
完了,江予至他真的玩完了。
江缔又想到自己小时候的“悲惨”经历,瞬间硬气起来“这可是您教的!”
江孤:“咳,爹那是想训练训练你。”
江孤很快选择性忘了自己以前“欺负”人的事迹,把自己的宝贝枪仔仔细细的放回到屋子里才和江缔坐定在院子里。
“我看你这几日在府外挺潇洒,怎么今天想来找我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孤深信不疑。
江缔立马摇头,义正言辞道:“爹,我那是有事在身,是为了大翊着想,所以没您不行。”
江孤带着几分不相信的目光在江缔身上扫了一遍,在她腰带上沾着的一点污渍处停留片刻,最后回到原点“去平阳关驿道做什么。”
知女莫若父,江缔定是查到了什么东西才来这欲说还休 。
江缔一肚子扯到地老天荒的话一句也没施展出来,她先看着江孤,然后后知后觉的低头看着自己腰带——果然撷兰苑沾上的污渍还在。
“驿道位置特殊,而且京都驿站平阳关之间不过三五个驿站,又正逢修路人多眼杂,我担心有不轨之人趁虚而入。”江缔轻轻拍掉了衣服上的污渍,没再像之前那般说笑了。
“你也知道是几百里的路程,兵部和工部早就派了人去了,要你掺和什么。”
江缔闻言看向自己的指尖,正犹豫着怎么找个合适的由头把话说出来,她相信脉婉惜,可在江孤眼里,他凭什么相信一个伶人。
“但说无妨,我不会太追究,当我不知道你这几日去了什么地方?”
“驿站的驿吏身上,有来自天竺的苏合香。”
苏合香在皇宫,在江府的库房中就存着,虽不是什么千金难买之物,可也不是远离京都一个不入流的驿吏能轻易得到的。
“此话当真?”
江孤面色多了几分严峻,若是偷摸从黑市找来的,那道还好,若是外族而来,就不得不盯紧了他了。
“若是儿戏,我边不会来找您求证了,爹方才也是看到了我身上的粉尘才出此言的吧。”江缔极少摆弄这些东西,一为不便,二为没时间,也正是如此,连她都一身风尘出入边关,那驿吏又是如何脂粉满身?
“这东西,每年岁贡都是抢手货,年前进贡了二十斛,凤仪宫五斛,景春宫三斛,东宫四斛,鄞亲王府三斛,宣平侯府两斛,靖国公府,江府,尚府各一斛。”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斛,你身上的苏合香不是放久了的,少说也是近半年的香。”
江缔心里叹息,果然不去一趟看不出什么来,就是真的有什么端倪,眼下这个关头,也没有把柄,反倒容易惹出别的事端来。
“天高皇帝远 ,驿站离京都几百里,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江缔没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
“此事若真的牵扯到了不该有的 ,需得禀明圣上,再做定夺,眼下驿道还没有修好,军心慌不得。”
江孤从军几十年为官几十载,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有些或许是小题大做,但有些是能撼动根基的霍由,他沉思片刻,道:“若他真的勾连外族,那你就是翊朝的功臣,可若不是,欺君罔上,可是杀头的大罪。”
江缔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或许确实太过自信,先入为主的认为郑千堂就一定有问题,但万一呢。
万一第一眼是北,第二眼又变成了南,一次只见,如何能定势大局。
江缔很快给了江孤答案,她沉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我之命换翊朝一份安稳,也好过马前失蹄动摇翊朝根本。”
“不枉为我江孤的女儿 ,”江孤不免欣慰,可恐怕江缔不仅仅是为了“了却君王天下事”,她还有别的想法“阿朝,朝中有大把的人能去做这件事,你在执着什么?”
江缔默然,良久才道:“爹,其实京都还是有很多人看不起我对吧。”
看不起我是个女子,看不起我投了个好胎,看不起我几年风霜雪雨。
江孤严肃起来,比起江缔判断失误,这才是最致命的一点“在这之前,阿朝,你要先看的起你自己,那些嚼舌根的人,没法也不能看轻了你。”
“可是……”
“没有可是,”江孤打断江缔“阿朝,要像你的名字一样,一切由你做主。”
“是。”
江缔总是认为自己不在意,但跟江孤仅仅是提上两句,才发现评价这种某须有的东西,她原来并不是那么拿的起放的下。
“爹,既然说到这了……”江缔调整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对着江孤一本正经:“您发话了,平阳关驿站我是非去不可了,但路途遥远,就是快马加鞭也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爹,您看您刚回京也用不着什么地方要用战马,要不把您槽枥里的千里马借我……”
江缔看着江孤逐渐黑脸,咽了咽口水“用上一用?”
江孤:“………我觉得我们父女两个有必要切磋一下。”
江缔:“!爹您大可不必吧,我保证会让它安安稳稳的回来。”
江缔满脸期待的看着江孤,江孤满是无语的不看江缔。
江缔自己当然有马,不能日行千里也是马中精锐了,但是江孤的马,上过战场运过食量,槽枥里头那几匹马江缔早就馋的不行了。
“……我会跟陛下请旨,先派你去探查一番再增派人手监视,至于马……”
“小心点。”
江缔雀跃:“多谢爹!”
江孤仿佛看到了日后自己的兵器兵书在他们姐弟两个手里的模样。
罢了。
第25章 功高
江孤那日入宫说了什么江缔不得而知,只知道在她以为成帝另有安排的时候,江孤借着跟她“切磋”的名义,带来了成帝的谕令。
江缔带着几分喜悦“真成了?”
虽然没有圣旨,但江孤也不会无聊到拿这种事来诓她,又或许怕她不信,门外甚至还有宫里人的身影。
当然,是要掩人耳目的。
“陛下允了你去平阳关驿站之事,借你休沐的时间速去速回,驿站半点风吹草动,你都要如实上报,不得有一点疏漏。”江孤一边说一边卸下自己入宫的繁杂衣物,按理他不用这么面面俱到,但没办法,不能叫姓班的抓住把柄。
“陛下放心便是,”江缔接过江孤的令牌,放好在桌子上,“我既然能提出这件事,就一定有办好它的能力。”
“嗯,”江孤一身轻松,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招呼江缔在另一边坐下。
“工部和兵部的人也不是好应付的,你贸然出现必然会会引起他们私下议论,但阿朝你的官品吃不了亏,跟在军营里一样神气点,就没人敢说闲话了。”
江缔点头,但她的眉头还是皱起“爹,我在军营里什么时候神气了?”
江孤慢悠悠的转过眼神来,上下瞧了她几眼道:“把军中的将士拉来跟你练剑,打一个输一个然后给人家加练,你说你神不神气,搞得整个军营跟你称兄道弟。”
江缔满头黑线,一手扶额一手撑在桌子上:“眠晚他不也是……”
“人家可比你消停多了,”江孤一本正经的板着脸“你可以哪日去军营求证一下。”
“算了算了,”江缔连忙摆手,叹息一口把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却正好看见了被江孤放在边上的兵符。
江缔一瞬间的思绪全都涌上心头,哪怕她面上不显,但江孤还是看出来她在担忧什么“放心,陛下还不会拿江家怎么样,这兵符,是我带去给陛下的。”
江孤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外面撒进来的阳光正好扑在他身上,甚至还有几丝调皮的滑到了江缔腿边“我什么年岁自己心里清楚,陛下也清楚,位高至此手握重兵,若是往前十几年或许我还可以在战场上对陛下以示忠心,”他转过身,面上的皱纹是抵不过的岁月。
“我老了,陛下也上了岁数,能上战场的次数屈指可数,”江孤平静而坚定的目光一直看到江缔心里“陛下尚且有余力整治朝堂,我旧伤加身,还能保住陛下的江山多少回?”
江缔一直都明白功高盖主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是她没料到在她心目中仍然是一方猛将的父亲,已经到了告老还乡的地步,亦没过早想到,帝王权术,如此残酷。
“爹是去奉还兵权,还是……”
江缔手抓着衣角欲言又止,“辞官”那两个字她说不出口,江孤他怎么会辞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