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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脉婉惜招呼撷兰苑的丫鬟把衣裳收回自己房中,吩咐完再转过身来就看见江缔冲她伸出手,外面的灯火似乎都不敌她。
  江缔温言道:“外头灯会已经开始了,脉苑主,再不去可就晚了。”
  脉婉惜不知道自己在夜色中是什么表情,但她一定是笑着的,脉婉惜搭上江缔的手,先一步握住她,“有劳小姐。”
  顶着阑珊的灯火,两人走向外面的熙熙攘攘。
  虽然明日才是上元节,但宵禁的开放已经足够让人兴奋的了,不过几个日头时间,街上肉眼可见的多了好些布置和灯笼,多到连眼中都挤不下去了。
  江缔六年前便没在京都过过上元,每次都恰好回朝的时间在孟春之后,实在是要发一句“天意弄人”的牢骚,和将士们在边关围着篝火把酒言欢确实畅快,但和京都的繁闹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些。
  对于眼下,江缔更多的是不熟悉,可并不妨碍她心情愉悦。
  反倒是脉婉惜,手上的团扇遮着自己的半分面颊,但是拦不住她那奔走跑跳的目光,在灯会上游走着,好是亢奋。
  “让小姐见笑了,这几年上元妾身都被撷兰苑的事物拖着无法尽兴,”脉婉惜晃了晃手上的团扇,灯火绕过扇子上的合欢花透过来,“从前都是妾身的娘亲陪着的,但她最近身子抱患,妾身忧心了许久这才有欢闲的时间。”
  江缔偏头看她“我似乎不曾见过令堂,”甚至,从没她嘴中听到过父亲的角色。
  “妾身的娘亲身子一直不大好,十几年来心有顽疾,若可以,妾身巴不得娘亲能出来看看,”脉婉惜语气里染上了几分遗憾,可见对其母情深。
  “夫人定会好起来的,”江缔见她不提父亲一事,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开口问人家私事,只能先安慰她一番,正巧碰见前头有卖糖人的,江孤给的银两还剩了不少,江缔拉着脉婉惜的手,两个人穿过人群来到了那摊子面前。
  人来人往的稍有个不注意就容易出事,官府因此会派衙兵巡检,两人身边这便路过两个,手上拿着枪一边道“散开些,别堵着路!”
  “哟,两位小姐想要什么样的?”
  做糖的是个而立年的男子,他头上包着布包满面红光,手中的锅上面还熬煮着糖浆。
  “脉苑主请吧,”江缔给脉婉惜让位置。
  “小姐,我自己带了银两……”脉婉惜正想说自己可以,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缔打断“脉苑主说什么?要现熬的糖?”
  江缔于是转过去跟掌柜的搭话,全然没有给脉婉惜反驳的机会。
  脉婉惜看着面前的糖浆像是活过来一般渐渐成型,心里笃定江缔还是在介怀差点忘了她邀约的事情。
  她想笑,但还是憋住了,原来江缔看着如此英姿其实还是个会为小事上心的人。
  江缔确实心里还过不去这件事。
  但她仅仅只是不想再想象到脉婉惜蹙眉叹息的样子。
  尽管脉婉惜不会。
  “二位小姐,好了,请。”
  江缔接过那两个糖人顺带给钱,脉婉惜那到一个在手里细细看着,兔子的身子圆滚滚的在灯光下褐色的糖衣被照到发凉,好看的同时也不经赞叹其技艺之精妙。
  “多谢小姐。”
  脉婉惜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握着扇子,但江缔的目光直直在她的笑容上。
  为什么会感觉脉婉惜手上的会更好看?
  明明都是一样的。
  江缔舔了一口糖人,很甜,但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碎了。
  如同她于脉婉惜的关系,稍不注意,一点点外力就会使它支离破碎。
  “小姐,可要去猜灯谜?”
  脉婉惜每日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江缔虽然还没有被她完全排除在“形形色色”之外,可于她而言确实是特殊的。
  “可以,”江缔点点头,出来都出来了,没必要再拘着,江缔原本是想再去买些什么,江孤好不容易这么大方不得多宰他几顿,但看完灯再去也不迟。
  上元灯会处处可见的就是猜灯谜,猜中了领些图个喜庆的奖励,因此两人避开人多的地方,找了相对偏僻人少的一处。
  人虽然不多,但灯一个没落下,江缔举起一个,看着上面写到:“南望孤星眉月升”,再一个,是“来人竟是蓬莱客”。
  一“庄”一“山”,江缔把灯放下,答案并没说出口,她放灯时手肘不小心又碰到一个,转身一看,上头正写“晨鸡初鸣替皎月。”
  守着灯的伙计看见了,笑迎迎的凑上来问道:“小姐不妨猜猜这是什么字?”
  江缔回笑:“阳。”
  伙计浮夸鼓掌:“小姐真是大才啊。”
  江缔浅笑,放下手上的灯,正准备去后头看看,而边却突然突然传来有力的一声“月。”
  紧接着又是伙计的掌声。
  江缔朝脉婉惜看去,只见她手里的灯上面赫然是写着“周岁一别中难见。”
  江缔别过眼,看着自己面前的灯,这里等虽多,但好些都被人猜过了,江缔刚放下一个被猜出来的,正巧就和脉婉惜碰上同一个。
  那上头是“烟火勿进便放心”。
  两人对视一眼,都转开了目光没有猜。
  谁承谁的情,谁报谁的情。
  夜又深了不少,可是黑夜不光被月亮的银辉轻抚着,京都的一片灯火通明也抵挡住了它的去路,没法一整个降临下来,只能找个无人的角落盘踞着,等什么时候撤去了灯火再向人间行。
  可惜了,黑夜安稳下来了,人却不能,江缔放下最后一个灯笼,跟伙计谈了不少时间,什么都谈,从这灯的来源到他做灯的夫人和襁褓中的幼子,本来一切都很祥和。
  “大人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桌木砸在人身上的声音。
  “怎么回事,”脉婉惜握紧扇子,跟伙计道了别之后跟着江缔的脚步走到前头,那里早就围满了人,里面的景象是一点看不见,但谩骂声和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却十分明显 。
  “脉苑主,你且稍等。”
  江缔左右寻找着衙兵的身影,但此处偏僻,衙兵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到,闹事什么的常有发生,江缔在军营中都见过不少,倒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再打下去,人怎么样不说,就是这摊子也一片狼藉了。
  江缔刚转过身,却突然发现面前的人群倾倒般的散开,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似乎飞过来,江缔偏过身子一手擒住它,是一只碗。
  江缔手上拿着那只碗,一边目光慢慢移到扔他的人身上。
  “当街闹事,不怕衙兵么?”
  第27章 声声
  上元灯会向来人山人海,且不说此处偏僻,就是放在中央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觉得这里起了什么什么争执。
  争执每年都不少,因此每每能听闻穿出什么“哪家公子小姐见义勇为”“谁家儿子女儿喜结良缘”“谁家的人让人报复了”,虽多,但无伤大雅。
  那人看起来衣冠楚楚的,虽然不是什么罕见之物,但头上带的发冠绝对能抵得过这小摊子一辈子的钱,可他此时怒目圆睁,手上还扯着摊主的头发使人跪倒在地上。
  人群散开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个女人。
  “你是何人?敢管本少爷的事。”
  江缔手里抛着那只碗“不敢,只是想问这摊贩怎么了惹到你了。”
  这会是他身边的女人回答的,嗓音好听是好听,就是感觉黏在一起,她挽上那人的手,掐着嗓子开口:“那人脏了少爷的衣服,难道不该赔么?”
  脉婉惜左右看了一圈,衙兵巡逻到此处恐怕还要不少时间,江缔官大却无权干涉这些事情,还是要衙门来才好,只是……
  脉婉惜突然瞥见边上喝醉了酒的男人,心生一计,走上前去却忽略了在人群中看着她的人。
  “脏了衣服?”江缔装模作样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挑眉道:“看公子衣上有风尘,是今日才上京的吧。”
  那人不屑,眉眼间戾气横生“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江缔不回答他,只是转向边上的百姓“诸位可知道这位是哪家的公子,怎么叫了脏了衣服的?”
  边上围了一圈人原先没人敢吱声,还是有几个先看江缔的衣着跟那人天差地别,虽然低调但料子都是上品,这才接连开口“是陈御史家的公子”“我们可多看着,是这位公子自己撞上去的。”“……”
  人群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了出头鸟,这声响甚至能比的上上元灯会的中央部分。
  “闭嘴!”那人有几分气急败坏的看着江缔,越发不满起来,一脚踢开跪倒在地的商贩,一边指着江缔喊道:“你算什么,本少爷打人还要你过问?!”
  江缔轻笑一声,好玩似的扔起手中的碗,眼神却在那人身上游走“公子的事我当然管不得,只是觉得——”。
  “碰——”
  那只碗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那人身后的木板上,木头断裂和碗破碎的声音在那人耳边挥散不去,只差分毫,那只碗就会砸在他的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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