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毕竟帝王,非将相。
江缔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局面是怎么形成的。
是宣尚书拉着陆迟就走,是季玉山忙着回去办公,是江孤半道军营急事,是怎么到了宫门前就只有她跟班裴两个人了呢?
班裴一脸黑线,看上去很想骂她。
江缔也不说话,心里埋怨宫路怎么这么长。
直到离宫门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班裴驻步,转过半个身子来看着她:“江小姐年少,战场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如听老夫一句劝,省的白白丢了性命”。
江缔想自己大概从来没有这么平静的看过班裴,明明跟江孤都是一辈人,可是他头上的白发生生多出来不少,想是早年操劳罢。
“太傅好意下官明白,”江缔低下头去不看他,“但是下官既然接了陛下的圣旨,就该履行职责”。
班裴似乎被这句“履行职责”给戳到了心窝,很多年前那个人也是这样,一手遮天,搅乱朝政,擅罚臣子,到头来留他一个满门倾覆,宁娴长公主依旧“履行职责”。
“你是个女儿家,不好好的待在后院,瞎掺和什么事,你当你是靖国公家的小子是个男人,还是觉得你爹姓江就能不一样了”?
班裴就是生气身板也端的正,江缔一时无话,不知该如何反驳。
“战场上自然有男人去拼命,女儿家家的求个安稳相夫教子比什么都好,有什么想不开的去送死?你当你是马中赤兔还是人中豪杰”?
班裴并非想跟江缔过不去,只是见多了她带刀在军营,穿着朝服跟他臣上臣下的称呼,那种时间抹不平的隔阂一点点撕碎。
“这些话,臣记得太傅大人说过很多遍了”,江缔沉默良久突然抬头,炽热的目光比天上的太阳还无懈可击。
班裴正想驳她,却听江缔开口。
“那您眼中的女子该是什么样的?端庄,贤淑,温良,生就该相夫教子。男子又该是怎么样的?正直,永武,强壮,就该在外奔波劳碌?”
江缔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音节都脚踏实地的落在班裴心里和这万里江山中,只是随烟消云散还是长空万里,皆是变数。
班裴一辈子没落过口舌,这会明明该生气的,却少见的皱眉听她继续。
“连悬崖上的红花都知道,剑走偏锋,在悬崖峭壁中求生,那所谓的约定俗成又怎么能框住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江缔不再说话。
她只是拱手,然后大步从班裴身边走过去。
那两句话一直伴随在班裴脑海中。
是不像宁娴长公主一样的嚣张跋扈,也不是如宥阳公主一般的奋不顾身。
是顽强,倔强,磐石不变的。
班裴冷笑一声,看着江缔离去的地方不住摇头。
“小丫头……”
江府是久违的寂静。
江孤练兵未归,柳氏回母族理事,现在诺达一个江府,竟然只有江缔和江临两个人。
“你一个人蹲这儿干嘛”?
江缔跟班裴说话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后知后觉自己脑袋发凉,啧,真是仗打多了啥都敢说了。
不过江缔想想,自己也没说错,心虚就……算了。
然后回家绕了整个府邸没看见江临,终于在后院的墙边看见蹲在地上的江临。
江临没转头:“我看墙”。
江缔疑惑:“你要做工匠”?
江临无语,站起身来:“……谁说看个墙就做工匠,是上个月不小心把你送的那个锤子甩上去了,本想当时看看结果出门置办东西回来忘个一干二净”。
江缔心里掂量了一下那把锤子,默默扶上那堵墙。
辛苦了。
“所以看出什么问题没”?
江缔觉得自己多少有点问题,不然不会说着说着就跟江临一起蹲下来。
江临沉默:“除了中间有点裂缝,还有就不是这儿了”。
江缔一头雾水,她看见了墙角上中下的那一点裂痕,无伤大雅,但是不是这儿是个什么鬼。
江临拍拍衣服起身,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一堵墙面前,转过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江缔,见江缔来了,就用脚把边上生出来的杂草推到一边,露出来的东西叫两个人多多少少沉默了一番。
那是一个狗洞。
准确来说,是不知道多久的一个洞,甚至连这面墙塌了都不知道。
江缔:“我说怎么最近晚上都是猫叫声,原来是这通了个洞,”她上前比划比划,不大,比金缕阁那个洞还小,除了猫狗大概没什么东西能进来。
“不然呢,只不过这有一点不好,外头连着就是巷子,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的见,放平常府里爹娘都在还好,但凡人少了声音静下来”江临从地上随便找了一块石头,顺着那个洞滚了出去,江缔听着该有三四米远。
“一两米,信不信”?
江临举着手道。
江缔不相信,于是姐弟两个一前一后扒上墙头,那石块移动的距离还没江缔一个步子跨的大,但听声分明是更远的。
怪不得江临跟这墙过不去了,感情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要找裂痕,纯粹就是想知道什么东西导致府里跟见鬼了一样。
“这东西还是早些堵起来吧,要是到时候把娘给吓着了,都没好日子过,”江缔搭上江临的肩膀,对方点头,然后一张脸又苦了起来,看着江缔忍不住上手掐了一把 。
“为什么我的院子离它这么近”,江临抬头,江缔这才看见江临眼底下的淡黑。
虽然知道现在笑很不厚道,虽然也知道江临的院子离此处太近,导致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叫他提心吊胆,武将家里的侍卫向来没有主家能打,要是不看紧了,出了什么事直接完蛋。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堵它”?
“……有没有可能我是今天才找到这个洞的……”
“哦,那倒是有可能”。
或许是那个洞出现的不是时候,它在那里就像一把无形的刀一样,有时候随随便便弄出一些动静,就能戏弄的人来看它,无事发生还好,要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埋下来,江缔莫名心寒。
想什么呢,这可是在江府。
“临儿啊,这几日多加小心。”江缔说着又掐了一把他。
江临少见的没有反抗,看看江缔看看洞,最后道:“还是姐姐小心才是”。
江缔这回乐的直接上手把人盘在怀里,江临终于开始抗议“放开,你耍无赖啊”!
江缔叹息:“真没意思,还是小时候好”。
“你就比我大六岁”!
“那也是大”!
……
风只会认定一个方向吹,就像水不会无缘无故倒流。
还是小时候好。
第63章 入阵
突厥王城里看上去一切如旧,实则死气沉沉。
少年人惬意的站在城门口张望,仿佛这一潭死水丝毫不能浑浊了他,却不曾想自己本就是那搅局之人。
“殿下,可汗还是想见您”。
身后的人颤颤巍巍的通报。
阿史那孚看上去心情很好,褐色的袍子随着风一起要去向别处又最终被拉回,他一边哼着民谣小调一边转头笑道:“是么,父汗还是没放弃啊”。
他脚步轻浮,完全看不出他是能上战场打仗的人,先不说这般隐隐约约的痞性,就说阿史那孚的身板也不像个能打的。
但事实就是,突厥王城此刻皆由他管辖,莫说大可敦了,就是他的好父汗都不能说什么。
“父汗说不出话,还这么费心费力的写字,实在是难为人了”,阿史那孚装作一副痛心的样子,甚至捂着胸口,是任谁看了都会称赞一声父慈子孝的地步。
“是……可汗他毕竟是您的父——”
人声未落,赤血先起。
阿史那孚不知从何处抽出来一把短刀,看着眼前的人笑眯眯的一刀削掉了他的天灵盖,霎时间血流满地,脑浆迸裂,地上一片狼藉,是过路的人都忍不住要吐出来的地步。
阿史那孚皮笑肉不笑,眼中的寒芒能将人杀个片甲不留,可惜没人能看到他眼里去,即便真的看到了,也离死期不远了。
“真是的,我与他好好的父子情深,你干嘛要破坏气氛呢”,阿史那孚脸上溅到了血,不过看上去他并不准备擦去,而是继续看着远方。
“快些来啊,我可等不及了”。
万里绵延的风,请带到我的话。
大概是昨日在御书房偏房两个人属实是没有吵够,一直到了今日早朝,可以说朝中除了成帝是不是管理战局的声音就是江孤于班裴各执一词的争吵。
“班太傅一介文人哪里懂得从军之道,本官打了这么多年仗难道知道的不必太傅清楚”?
“江元帅常年征战沙场哪里知道局势变化,老夫虽是一介文人,但也比莽夫好”!
江缔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爹跟班裴吵。
果然是一起出来的,你一句“穷酸文人”我一句“莽夫无智”,大概这话头怎么也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