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依然人满为患。
台上是红光阵阵,打着脉婉惜的面庞更加动容,连那铮铮琴声与鼓声交错,都不及她的唱词天地失色。
脉婉惜身上穿着化简的戎装,手上一柄剑随着步伐乐曲舞动,只是没人发现,她始终对着东南方在念唱。
“待我一剑霜寒,破敌十四州,赋诗一曲——”
脉婉惜脸上似乎在人影幢幢中看见了江缔,她转身,一剑指向东南,乐声骤然停止,跟着她的词一点一点连接。
“长弓弯月遗城都
将军破阵斩宵鼠”
脉婉惜回身,剑却不然,此时鼓声像是铁蹄惊踏,步步动人心。
“黄沙荒岭葬白骨
将军功成万骨枯”
随着最后一句唱词的念出,脉婉惜的眼中载着月亮的余晖,澄澈的目光目视着的是无尽的远方。
“忠冢不见良人误
将军利甲可吞胡”
下面是掌声四起,但脉婉惜什么都没听进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城门的方向出神。
无边的风,将我的思念带去,越过山岗大川,让远方的良人,聆听我的心声。
她想江缔一定会听见的,就像从前每每有时间听戏,江缔总是能在门外就听见她的唱词,在她念念私语但时候,听见她的情动。
她现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脉婉惜只能寄情明月,将余晖分给她。
她的太阳不会轻易的落下,会永远在天边熠熠生辉,与月同行。
第72章 满楼
快马加鞭七日行军,赶在突厥有所动作之前,到了平阳关。
平阳关向来是边境战事的重要阵地,就算没有战事也很难会松懈,在突厥出兵的情况下,不需多说,自会防备起来。
营地就驻扎在平阳关,主营坐镇正中,方位上来看,直对突厥军队。
“突厥驻扎在何处”?江缔站在地图面前,平阳关能成翊朝对外的枢纽,地形确实是天时地利,难攻易守,对于突厥来说可是个大麻烦。
“回将军,在平阳关口外一千里左右”。
斥候立马回答道。
江缔点头,示意他继续去探查敌情,而后又闭退了营帐里侍奉的人,只留下她与陆迟两个。
“不止如此”,陆迟指着桌上的地图,在同河边上“阿史那孚的主营在平阳关正对面,但是他的主力军队却分成两批,一批在同河附近,另一批在他身边”。
江缔有些搞不懂阿史那孚在想什么,“西在同河,东又在封山,他并非第一次打仗,这般是要做什么”?
换而言之,阿史那孚的军队战线拉的过于长了。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翊朝的军队以主营为中心,东西关口方位驻扎,看形散,实则紧而不乱,设木栅,为的就是防止敌军突袭导致来不及反应。
可阿史那孚这一出,好像直接大开门户告诉对方直接来攻打他,只要夜间突袭,营帐之间的距离是绝对不够援军立刻赶来的。
此举,必败。
“就是因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才难打”。
陆迟捡起一枚小旗立在阿史那孚的主营地上,对方的阵营就像是一条弧线一样远远围着翊朝,看上去难以突破,可事实非此。
“前线的情报是他带了举国三十万兵马,但明处给我们看见的是如此,他生性多疑敏感,赌不准会设立阴招”,陆迟沉声道。
“怕是想混淆视听,”江缔眼看着地图,“但阿史那孚能做出来抛砖引玉的事情也不奇怪,总之不能轻易着了他的局”。
江缔身上的轻甲随着动作发出一点声响。
“在摸清他之前”。
换个人,江缔会毫不犹豫的夜袭乱了对方阵脚,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对面一开始就表现得反常,更何况阿史那孚善攻人心,反倒不能正常去想,不然就是羊入虎口。
“三十多万,家底都搬出来了,阿史那孚是准备不胜不归”纵使是翊朝中原大国也不敢轻易放手一搏,尚有军队就在京都守关,莽撞不得。陆迟抱臂站在地图边“这般,别说是我们,但凡只要周边哪个小国出兵征讨,阿史那孚要盯着翊军,短时间内又无法赶回王城,岂不是自寻死路”?
江缔深呼气“谁知道他是准备自讨灭亡还是势在必得一定能赢呢”。
输了,突厥此后几百年都会一蹶不振,就算赢了,内外空虚同室操戈,也是元气大伤。
但敌不动我不动,对方不知道下了怎样的套,完事不可打草惊蛇。
“别的不说,至少现在,同河一片要盯好”,陆迟似乎还想接着说什么,但最终思绪快话语一步将玩说出口的话扼杀在了喉中。
“真是不巧,”江缔顿觉有些难办,粮船就是从同河来的,虽然不至于直接跟突厥的军队正面交锋上,但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乱了阵脚,“我们七日行军,粮船走水路这几日也该到了”。
“是该到了”,陆迟目光微敛,“阿朝,下令派兵去接应粮船吧”。
江缔点头,走到营帐外面示意守卫的将士召军中将领来。
“下官赵嘉明,见过二位将军”。
来人是赵嘉明,脸上一条越过眼眶的血痕还历历在目,就算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结痂的疤痕也依旧遮掩不去当年的惨烈。
江缔见过他一面。
是在很多年前,江孤临危受命抵御北荒突袭,北荒人是蛮人,不管阵法军纪,不管谋略布局,就只有一个“狠”字,但纵然如此,江孤依旧满身伤痕,从此落下旧疾。
江缔很清楚但记得那年柳氏的哭声日日环绕在江府上下,而从尸体中带着江孤回来但,正是赵嘉明。
同江孤一样,一身旧伤。
“赵督尉不必多礼”,江缔扶他起身,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那倒疤上“从前见督尉还年岁尚幼,如今该感谢赵督尉对家父救命之恩才是”。
赵嘉明不必江孤年龄小多少,一场仗叫他的身子不同往日,不然也不会至今还是个督尉。
但他脸上的和气是血污腐蚀不透的,那倒伤疤更耐不得他何。
“将军过誉,”赵嘉明从参军开始就只有两个念头,卫翊朝,忠江氏。
江家救赵家于水火,江孤是他的伯乐,他一辈子就认准江氏。
江孤出征跟着江孤,在江家军里随时待命,江孤不在就跟着江缔——翊朝的宣威将军,江元帅的长女。
“此番召督尉来,是有事相告”,叙旧什么的大可以放在局势稳定以后,江缔指着地图上的同河一片道:“粮船不日抵岸,西去五百里又有突厥军队驻守,督尉即可带兵接应,以防突厥居心不良”。
有,总归比没有好。
赵嘉明行军礼,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下官赵嘉明领命”!
说罢又望了一眼江缔,接着接过下士递过来的剑甲翻身上马,身影渐渐随着马蹄声远去。
“从此地到同河将近四百余里,不出意外是能赶在突厥发觉之前接应到粮船的”,陆迟不知何时退避到屏风边上,眉峰聚似有多种愁绪夹杂在一起。
“自然,还要保证来的路上没什么问题”,陆迟江缔心里都清楚,留江孤在京都坐镇的原因就是突厥还有死侍依然埋伏在京都,为了防止事出意外,也因为江孤但伤病不足以再支撑他长时间战斗,只能出此策。
“靠岸可能没问题,但路上难说”,江缔看着地图上曲折的路都觉得头痛,弯弯曲曲的先不说会有劫船的,就是一个不小心撞上崖壁,人船具亡。
“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入冬了”,陆迟面色复杂但看向窗外晚秋的天,“不能跟突厥耗太久”。
江缔同样望了一眼窗外,看着还是落叶纷飞,可谁也不知道满天但沙尘是不是下一秒就被雪花替代,入冬,就意味着,他们要跟突厥耗持久。
翊朝年年有大雪,可毕竟是偏南但地方,又能冰天雪地到什么程度去?突厥在雪中不占优势,可马背上的国家比起蛮劲来,实在是要甘拜下风。
“突厥已经在外头驻扎了三四天了”,江缔走到边上但架子旁,那上头除了他跟陆迟的剑,还有另外的一柄短刀“一连这么多日都没动静,要说阿史那孚怕是在筹谋什么,一周之内,必然会跟突厥交锋一次”。
她将那柄短刀收好,长度恰到好处可以藏在衣袖中。
“封山”,陆迟道:“封山跟突厥军队离得最近,阿史那孚先要先发制人也一定是会选在那里”。
“封山过了就能直接到平阳关口来,阿史那孚就算再怎么事出反常,也肯定不会白白浪费这么个机会”,江缔本想另外派遣人去守,可陆迟却同他所说的一样“先发制人”。
“我去守”,陆迟抬眼道,目光一直看到江缔眸中。
封山距离此地快马加鞭一日之内的路程,山路之间作战本就不易,山林树木是障碍也是天降神兵,若不是无奈,谁会愿意打这样一场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