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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轰然一声巨响。
  山鬼一剑穿透楼长望的肩胛骨,将人死死钉在墙上,带动少年的身躯猛地一震,血痕顺着山鬼剑锋往下滴。
  离长生吓了一跳。
  鱼青简也被惊住了,愕然看着山鬼。
  传闻中,山鬼似乎从未出锋过。
  仅仅只是一剑,厄灵恍如被震碎神识,凄厉惨叫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咆哮。
  细听之下,似乎又在谩骂度上衡。
  鱼青简艰难回神,将长鞭轻巧收回来——只是他魂不守舍,长鞭如游蛇似的一寸寸收回,一时没掌控好力度,差点抽了自己一巴掌。
  下颌的微疼让鱼大人暂且摒弃杂念,深吸一口气:“先想个法子将他从楼遥身体里逼出来。”
  离长生捂着脖颈缓缓起身,他浑身几乎被落雨淋湿,嘴唇泛着病色的苍白:“咳……要怎么逼?”
  鱼青简没说话,沉着脸走上前去。
  离长生记起此人是刑官,边咳边打算瞧瞧渡厄司的手段。
  厄灵被钉死在墙上,四肢又被附灵所困,却还在双目赤红冲着离长生的方向嘶吼。
  鱼刑官走上前,眼睛眨都不眨地一脚踹在厄灵伤口处狠狠一碾,厄灵惨叫声几乎直冲云霄。
  离长生:“…………”
  这就是您的手段?
  鱼青简瞧着文弱,手段却称得上是暴戾,若不是因为厄灵所附身的是楼长望的躯体,他八成得把厄灵四肢卸下来当蜡烛烧。
  “啊!”
  厄灵痛得眼前阵阵发黑,却也知晓楼长望是它唯一的活路,若离开这具躯体恐怕会当即魂飞魄散。
  它不想死。
  鱼青简还想再动点手段,离长生赶忙拦住他,示意鱼大人赶紧收了神通吧。
  他担心厄灵还没脱身,楼长望反而被他玩死了。
  “附身时间越久越危险。”鱼青简眉头紧蹙,“若继续拖延,不仅功德,楼遥的魂魄也要被吞噬。”
  离长生若有所思,捂着止不住血的右手垂眸看去。
  厄灵神志不清,口中呢喃着“不想死”,大有拖死楼长望的打算。
  求生的本能似乎刻在魂魄深处,它瞳仁涣散,意识在不住吞噬躲在识海深处哇哇大哭的楼长望。
  楼长望在问道学宫求学时便因仰慕度上衡,明明是个清清白白的大活人却妄想进渡厄司。
  族中人都说他八字特殊,渡厄司又是超度厉鬼厄灵,一个不察若被附身恐怕小命不保。
  可楼长望性子倔,死都不听。
  直到如今,被逼到识海深处,眼睁睁望着凶神恶煞的厄灵夺取他的躯壳,还妄图将他魂魄一口吞噬……
  楼小公子终于知道害怕,小小一团青色魂灵蜷缩在角落里无助地嚎啕大哭。
  “呜……爹,娘!叔叔救命……”
  厄灵那带着漆黑煞气的意识已冲到他跟前,利爪狠狠抓住楼长望没手没脚的小魂团。
  楼长望毫无反击之力,尖叫着扑腾:“放开!救命!”
  厄灵冷笑着死死捏住他,正准备一口吃了时,忽然动作一僵。
  楼长望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胡乱挣扎间,感觉那只大掌好像轻轻松了下,随后整个识海涌出无数黑雾,七嘴八舌发出一阵疯癫的咆哮。
  “好香……”
  “金色功德!”
  “吃了他!快去——!”
  楼长望一怔,迷茫地看去。
  滴答。
  夜明珠发出暖光,将落雨照映得恍如拔地而起的天罗地网。
  血混合着雨水滴落到泥泞的地上,猩红的血丝扭曲盘桓,散发出只有厉鬼厄灵才能嗅出的丝丝缕缕的香味。
  鱼青简满脸错愕望过去。
  大雨中,离长生平伸出右手,腕间处还未止住的血不住往下滴落,一滴一滴,混合着金色功德气息弥漫在四周。
  厄灵僵在原地,直勾勾盯着他的手腕,喉结拼命上下滚动。
  鲜血顺着修长指尖缓缓往下滴落,离长生居高临下望着它,羽睫微垂,像是在看一只饥肠辘辘的狗,施舍似的柔声开口。
  “来。”
  这厄灵连剑上的血都敢吸溜吸溜舔得一干二净,必然不能经受这等诱惑。
  离长生的右手暂且止不住血,恰好拿来引厄灵出来,也算楼长望两千两银子不白给。
  果不其然,厄灵识海混乱,因重伤而饥饿到了极点想要进食的冲动逐渐占据他的理智。
  吃了他。
  只要将他吞入腹中骨血相容,那金色功德就是他的。
  他不必躲躲藏藏,像只过街之鼠人人喊打,更不必做无法投胎转世的厄灵煞鬼。
  山鬼?
  山鬼在又如何,它不敢杀了这具躯体……
  不知不觉间,厄灵的漆黑魂体好似不受控制地一寸寸地从楼长望的眉心飘出,近乎魔怔似的朝着离长生飘去。
  金色功德……
  离长生眉梢轻挑了下。
  果然。
  在厄灵脱离楼长望躯体的瞬间,山鬼猛地拔出,带着一身血痕凌空而至,呼啸一声穿透厄灵的胸口,将其直直钉死在泥泞的地上。
  厄灵惨叫一声。
  “度……上衡!”
  山鬼的剑气凶悍,它只来得及吐出三个字,瞬间在原地炸开。
  魂飞魄散。
  天幕黑云翻涌,暴雨如注。
  楼长望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魂魄归体,还未恢复视线便突兀地感觉到浑身的剧痛,惨叫道:“啊!”
  脸疼手疼肩膀疼,浑身都疼!
  楼小公子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罪!
  还没等他再嗷嗷叫,一只手凭空伸来,将一把灵丹塞到他口中。
  那灵丹入口即化,转瞬将他几乎致命的伤势治愈。
  楼长望的声音戛然而止,迷茫睁开眼。
  鱼青简正单膝跪在他跟前,手中还拿着一瓶灵丹,见他醒来冷冷地道:“还想进渡厄司吗?”
  楼长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惊魂未定不住喘息着,不知道怎么回话。
  很快,他后知后觉记起来厄灵即将把他吃下去的瞬间……
  似乎是离长生救的他。
  楼长望赶忙转头去找,视线一定,倏地僵住了。
  龙神庙屋顶塌陷一半,剩余的废墟中雨水顺着屋檐织成半透珠帘。
  离长生孤身站在雨中,垂着眸处理右手腕上的伤口,他不知从哪儿撕了一条布缠在伤口处,咬着布一角轻轻打了个结。
  察觉到视线,离长生微微侧头,露出半张脸来。
  夜明珠光芒朦胧,好似雨后青山上的晨雾。
  叮铛。
  离长生的月白长袍已湿透,松松垮垮披在肩上,乌发浸湿了雨顺着弯曲的发梢滴落透明的雨珠,有几滴似乎落在腰链上,发出清脆的金铃声。
  明明其他两人浑身湿透像是落汤鸡般狼狈不堪,离长生站在雨中却如一副画。
  冰凉的雨水兜头淋下,楼长望的脸却越来越红。
  见楼长望呆呆的不说话,离长生还惦记着卖他假符的几千两银子,难得说了句人话:“还疼吗?”
  楼长望直愣愣看着,茫然摇头。
  离长生以为他吓坏了,随口安抚了句:“乖孩子。”
  楼长望愣了半天,不知怎么被这句“乖孩子”说得脸庞越来越红,脑袋几乎要冒烟了。
  九件灵品法器被废之仇在楼小公子这儿忘得一干二净,他红着脸不敢抬头,蚊子似的嗡嗡道:“谢、谢谢你救了我,我我楼家一定涌泉相报。”
  离长生:“无碍。”
  楼长望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马羞怯地垂下头。
  鱼青简在一旁:“?”
  鱼青简冷淡道:“原来我什么力气都没出,当不得楼小公子一句谢。”
  楼长望哼了声:“你踩我,我记着呢,现在肩膀还疼。”
  鱼青简冷笑:“那剑似乎不是我刺的。”
  “啊。”楼长望说,“那那他刺我,也是为了救我呀。”
  鱼青简:“……”
  楼长望记起离长生为了救他还受了伤,赶忙爬起来捧着灵丹凑上去,小声地问:“你的手……流了好多血,这灵丹送、送送你吃吃吃。”
  离长生挑眉看他。
  这小公子怎么恢复成前几日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的模样了,难道忘了自己骗他几千两银子的事儿了?
  离长生谦逊地道:“楼小公子忘了,我是凡人之躯,经不得灵丹中的药力。”
  楼长望一哆嗦,回想起之前自己说的胡话。
  妖道,野狐狸……
  你这种骗子为何能进渡厄司!
  此人不过是一介凡人……
  楼长望脸更红了,有点想回去扇自己。
  他干巴巴道:“对不起。”
  离长生不太懂少年人的春心荡漾,满脸不明所以。
  不该道谢吗,这歉意从何而来?
  厄灵已灰飞烟灭,阵法也没有补的必要,鱼青简走过来,视线在山鬼身上扫了一眼,这才看向离长生,神色越发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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