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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封讳手一顿,不耐地收回视线。
  他屈指干脆利落地一点,几枚金玉珠凭空出现,化为一条发饰缠在离长生乌黑的发间,雕刻着蛇纹的金珠穿过发缝,飘然垂在离长生眉心。
  离长生只感觉浑身一重,失重感陡然消失,脚终于能落地了。
  楼长望“啊!”了声,眼巴巴凑过来:“怎么瞧不见脸了呢?这是什么法器吗?”
  离长生只觉得眉心冰凉,视线并未受到影响,正要说话。
  封讳握着他的手轻轻一扯,冷淡地道:“正事要紧,先找人。”
  离长生回神:“哦,也是。”
  楼长望瞅不见离长生的脸,却不妨碍他献殷勤:“掌司您要找谁啊,我帮您一起。”
  封讳:“啧。”
  楼长望迷茫看他。
  他是不是啧我了?
  “不必了。”离长生笑着道,“有……明忌相陪就好,你还是先……”
  三人在望春台的长街上站着,四周来来往往全是人,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们似的,正说着一支送葬的队伍敲锣打鼓地过来。
  离长生往旁边撤了撤。
  不过视线一瞥,见这送葬奇怪得很,寻常是送棺材,此处却是送一顶全白花轿。
  抬着轿子的人欢天喜地,和周遭的哀乐、哭泣截然不同。
  离长生敏锐地觉得不适,眉头轻轻皱起。
  一阵狂风忽地吹来,将花轿的帘子掀起,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符纸,最当中坐着的并非是新娘,而是一捧交叠在一起的细碎尸骨。
  ……瞧着似乎是某种野兽。
  楼长望也瞧见了,害怕地往离长生身后一躲,抱着他的手臂小声说:“这地儿……有点邪门,掌司我害怕。”
  离长生正看着呢,也没看他,随口安抚道:“乖孩子,别怕。”
  楼长望喜得眉梢都飞脚后跟去了。
  离长生还在注视着花轿,那骨头瞧着熟悉极了,正在脑海中回忆着,突然就见那骨头中转瞬浮现一个虚幻的人影。
  离长生眼眸一眯。
  那人影身形高大,蹲在尸骨上手脚着地,宛如野兽的坐姿,那张满是野性的脸上带着血痕。
  男人的视线在人群中东看西看,脸上全是邪气的笑容,似乎在寻找猎物。
  四周的人群好像并没瞧见他,仍抬着轿子喜气洋洋往前走。
  终于,男人野兽似的视线倏地落在人群,唇角勾起,呢喃道。
  “找到了……”
  离长生正看得出神,耳畔倏而听到一声尖锐的声响。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支羽箭凌空而至,准确无误朝着他的眉心射来。
  离长生一惊,下意识后退。
  下一瞬,羽箭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挡住,僵在半空再也无法动弹。
  楼长望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猛地召出和他神魂相连的作茧,直直斩断这支羽箭。
  “掌司没事吧?!”
  封殿主的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喜怒哀乐几乎直对着离长生,这还是他头一回对着无关之人想要将“你死不死啊”的烦躁写在脸上。
  他都将羽箭截住了,用得着别人跳出来救人?
  离长生不至于被这点吓住,随意道:“没事,多谢。”
  视线再次看向花轿中,那个野兽似的男人已消失不见。
  封讳蹙眉道:“你看到了什么?”
  “花轿中的骨头,能认出是什么吗?”离长生问。
  封讳正要回答,楼长望颠颠地接口:“看着像狼呢。”
  封讳:“…………”
  离长生挑眉:“狼?”
  仔细回想,方才那个男人的确有尾巴。
  “望春台是度景河出生之地。”封讳面无表情地道,“那不是狼,是祸斗,度景河收服他为己所用,三百年前死于……度上衡手中。”
  离长生诧异:“度上衡为何杀他师尊的坐骑?”
  封讳冷笑。
  徐观笙、裴乌斜之流都没能让封殿主冷笑,但这只平平无奇的“坐骑”却似乎引得封讳不悦,一直在那冷冷地“呵”。
  “不必管他。”封讳冷淡道,“走,找到残魂立刻离开此处。”
  送葬队伍逐渐远去,长街恢复喧嚣。
  离长生召出掌司印,被收在其中的那抹残魂化为一团猩红雾气,正似有若无地朝着前方飘。
  循着魂灵飘去的方向,不到片刻三人便停在一颗绽放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树下。
  明明已是盛夏,望春台却百花绽放。
  离长生歪着头注视着那棵桃花树,不知为何总觉得极其熟悉。
  掌司印中的那一魂缓缓飘出来,朝着前方的虚空而去。
  伴随着好似水面涟漪的轻动,只见桃花树下结界缓缓露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残魂相融,正是第十五任掌司。
  封讳眉头轻动了下。
  听说十五任掌司魂飞魄散,可如今他瞧着魂魄并不算缺失太多。
  前任掌司融合神魂,怔然抬头看去,想要寻那传闻中的第十六任掌司——崇君转世是哪一位。
  其实很容易寻,唯一一个像朝阳般的人,定是身负天道功德的离长生。
  前任掌司道:“你就是第十六任掌司?”
  离长生眼眸微动。
  明明被困在望春台,却一眼忍住他是下一任掌司,只能是有人告诉过他。
  裴乌斜?
  况且从入望春台,到寻到前任掌司,似乎进行得太过顺利。
  裴乌斜不是来到此处收掌司残魂吗,人在何处?
  男人被困了太久,他眼神直勾勾盯着离长生,快步上前“砰”地一声重重拍在结界上,没有半句废话地倏地一按。
  结界上陡然浮现一道山鬼花钱的巨大符纹,轰的一声炸开。
  一道半透明的墙壁猝不及防朝着前方推了过来。
  封讳反应极快,下意识将离长生护在身后,伸手上前重重击出一道悍然鬼气。
  漆黑的煞气和半透明的墙相撞,以封讳的掌心为圆心源源不断朝外面散发缎带似的黑色雾条。
  楼长望无人可护,嗷嗷叫的就要跑。
  “啊——!”
  那结界宛如吃人似的朝着三人黑压压而来,楼长望还没跑两步就踉跄着摔在地上,看到墙已朝着他碾压过来,下意识护住身体。
  “唔?”
  似乎有一股清风吹拂过身体。
  楼长望不明所以,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自己完好无损。
  原来这堵墙不致命啊,太好了。
  墙宛如巍峨大山缓慢推来,封讳立在那挡住迎面而来的结界,眉头轻皱。
  不对。
  这道结界中所蕴含的灵力……
  是度上衡的。
  度上衡天赐的灵力最擅长对付厉鬼怨灵,哪怕三百年仍然威力不减。
  若封讳是龙身,也许能一战之力,可如今恶鬼之躯触碰到结界便会直接灵力消耗,且那山鬼花钱又和度上衡神魂相连,数百年前从未对任何一只厉鬼心软过。
  只是几步封殿主面容又年轻了两岁。
  离长生敏锐察觉到不对:“封讳?”
  “嗯。”度上衡的结界之力让封讳的魂魄都在剧痛,但他像是习惯了忍痛,面上没什么神情,甚至还淡淡地道,“度上衡留给他的唯一一枚山鬼花钱,他却用来杀你。离掌司‘前世’眼光真好。”
  离长生:“……”
  山鬼花钱?那不是驱鬼的吗?
  注视着封讳破碎的鬼气,离长生眉头紧紧皱起,几乎是下意识地道:“滚开。”
  结界的墙暂停了一瞬。
  可只有那一刹那,便再次卷土重来。
  这次结界却主动避开封讳,如同一股清风呼啸着刮了过去。
  封讳只觉得眼前一花,浑身剧痛骤然散去,他下意识就要去抓住离长生的手。
  ——但已经晚了。
  清风刮过,四周一切全无变化,桃花瓣绽放,被风吹得漫天飞舞。
  离长生和前任掌司,已消失在原地。
  ***
  离长生还在注视着封讳高大……唔,好像不怎么高大了,怎么还矮了呢。
  注视着封明忌矮一点的身躯,下一瞬离掌司视线一黑,四周一切陡然消失。
  周遭漆黑一片,唯有最中央一盏烛台金盏幽幽燃烧。
  离长生不明所以。
  这是哪儿?
  又遇到鬼打墙了?
  “锵”地一声。
  似乎有人弹了下铜钱的清脆声响。
  离长生侧身看去,唇角一抽。
  天杀的,好像又被人当鸟儿抓了。
  他和一盏灯困在同一处结界中,不远处一个熟悉的白发男人立在那,黑暗隐在他身后,将人衬得好似索命的厉鬼怨魂。
  一枚山鬼花钱漂浮在面前,这结界便是由它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
  裴乌斜白衣白发,缓步从黑暗中走出,眉眼带着笑颔首行礼。
  “见过离掌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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