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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度上衡道:“将他带出雪玉京,莫要再让他回来。”
  游敛颔首:“是。”
  游敛将已变为小蛇的封讳抓起,混乱的视线间,封讳眼前天地颠倒,隐约瞧见度上衡侧眸看他,脸上似乎有泪痕一闪而逝。
  封讳对度上衡的恨并不纯粹。
  那甚至不能称得上是怨恨,而是一种被丢弃而无法释怀的委屈。
  这种情绪最好发泄,只好度上衡能稍微哄上一句,他就能忘却所有疼痛。
  为何度景河会以为重复被度上衡杀就能一直困住他?
  封讳浑身被火焰灼烧,经脉中恍惚中浮现被扎根似的疼痛,那像是当年结丹时重新打碎经脉充足的剧痛。
  离长生的灵根回来了?
  这并非是个好的征兆。
  封讳心中一沉,在下一把骨匕到来前,催动浑身灵力,转瞬从心口泛起红焰。
  随后他看也不看握住近在咫尺的骨匕,面无表情刺入胸口。
  ***
  三界甚少有大乘期修为的修士。
  离长生经脉充盈,抬手一招崔嵬被强势招到手中,剑锋直指眼前的度景河。
  度景河注视着那把泛着蛇形暗纹的剑刃,淡淡道:“你的山鬼呢?”
  当年山鬼在龙神庙中镇压厄,度上衡才拿崔嵬杀他。
  离长生无声叹了口气:“师尊不必操心这个,山鬼自然是有它自己的去处。”
  话音刚落,天边骤然浮现一道沉闷的雷鸣。
  度景河抬眸望去,瞳孔轻动。
  以龙神庙为中心朝外蔓延数十里,一道金光急促地连成圆形的符阵,剑意和金色功德交缠,整整半个时辰终于完成庞大的阵法。
  ——为首引阵的便是山鬼。
  天边雷鸣阵阵,度景河倏地看向离长生。
  在他来见自己之前,山鬼并不在身边。
  度景河笑了,但眼底分明却是讥讽:“引天雷劈厄灵根,可阵法一旦形成,连带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会魂飞魄散。”
  包括封讳,离无绩。
  度上衡能狠心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却不会疯到拿别人的性命来做赌注。
  山鬼成阵后,飘然回到离长生身边,撩起一绺雪发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颈,离长生垂着眼淡声说:“我知道。”
  “那你还敢……”
  雷鸣声中,离长生漫不经心地道:“天道会谅解我。”
  厄灵根须能够蔓延至三界各地,说明主根比如今露出来的还要粗壮强悍。
  若真能引来九天雷劫,数万道雷鸣之下,厄灵根唯有覆灭。
  离长生闭眸将指腹按在眉心,勾出识海中度景河残留的情障。
  明明只是小小一团,却如同一粒种子,生长出脚下那遍布三界的巨大厄灵根。
  三百年前度上衡以身殉道也没有让厄灵根彻底消失,只能将其封印,如今兜兜转转终于得到厄灵根的源头。
  离长生捏着那团情障,眉眼没多少情绪。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和度景河多亲密的相处过,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何时成了他的“求而不得”,甚至还凝成了情障。
  破开情障,厄灵根便没了“根基”,再也无法生出丝毫的厄。
  离长生吐出一口气,握着情障正要催动灵力,度景河脸色倏地一沉,一道灵力呼啸而来。
  下一瞬,砰的一声巨响。
  崔嵬剑转瞬而来,和那道灵力相撞在一起,瞬间荡漾开一圈虚幻的雾气。
  离长生眼前一黑,一只手猛地将他按在怀中,鼻息间骤然泛着浓烈的血腥气。
  那股血的气息如此强烈,但离长生却敏锐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招山鬼的手也顿住了。
  封讳呼吸急促,一抱之下发现离长生毫发无伤,这才将他松开,喘息着道:“你、你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说好了只毁灵根就好,如今出乎意料的行动却是一茬又一茬。
  ……如今天雷都引来了。
  度景河见封讳竟然自戕破阵,唇角浮现个冷笑,转身化为流光没入厄灵根中。
  倒长的“树”缓缓在泥土中结出密密麻麻的花苞,随后从中长出无数狰狞可怕的厄,咆哮着从地底钻出,往四面八方而去。
  厄像是野草般,只要有一根尚存,靠着凡人的恩怨情仇很快就能卷土重来。
  只是山鬼画出的阵法中边缘全是金色功德,根须往外一蔓延,触碰到阵法灵力便像是被火焰灼烧似的,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厄灵根无法移动,更无法靠着扎根离开阵中。
  度景河注视着半空中的离长生,眸瞳漠然。
  果然够狠心。
  封讳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穿透,狰狞的血布满半边身子但却穿着黑衣不太明显,他全然不顾那几乎能将让他魂飞魄散的伤,发着抖半抚着离长生的脸,低声道:“说话。”
  离长生眉头紧锁,视线落在封讳的心口:“你受伤了。”
  封讳一顿,没料到离长生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鬼气嘶嘶往外倾泻,离长生伸手按在他心口,那些放在阵法都抠抠搜搜的金色功德却不要钱似的转瞬溢出,将封讳狰狞伤口顷刻愈合。
  封讳并不吃他这一套,冷冷拽着他的手,眸瞳赤红:“你引天雷来是想做什么,再一次和他同归于尽吗?”
  离长生道:“不是……”
  封讳气昏了头,头一次在离长生面前如此暴怒,厉声道:“我已死了,没有第二次讨奉。你若再不要命,没有人会再救你!”
  离长生:“可……”
  封讳还再说:“徐观笙说的没错,你是不是真的自毁上瘾了,非得全世界欠你你才能快意?若是早知有今日,我疯了才会为你讨奉,直接爬你棺中死了也算白首同归,平白费这么多功夫做什么?”
  离长生:“……”
  封讳知晓离长生这张嘴有多厉害,不想听他辩解,更怕他海妖似的温柔说上几句乖就把自己哄得晕头转向。
  可炸豆子似的说了这么多,封讳幻境中的情绪还萦绕心间,怒意还没发泄,委屈已卷土重来。
  封讳呼吸都在颤抖,刚愈合的伤口好像还残留着铺天盖地的痛楚,他抓住离长生的手按在心口,嘴唇张张合合半晌,终于低声问。
  “你……又想丢下我了?”
  离长生被截了口,此时终于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没有要丢下你。”
  “那你手中是什么?”
  封讳却不信他,夺过来就要碾碎,只是用尽力气那东西就像是雾气似的,一捏就散,但很快就融合。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度景河的情障。”离长生慢条斯理地接过来,“你方才应该也是入障了,是如何出来的?”
  封讳没说,只冷冷看着:“你拿着他的情障做什么?”
  “情障是厄灵根的根本,我入障毁了它,九霄天雷降下后,厄灵根会彻底消散天地间。”
  封讳愣了愣。
  他总算明白离长生搞出这一堆破事的目的是什么了。
  怪不得要将自己支开。
  “不许。”封讳冷冷道,“天雷也能击碎情障,何必去冒险?你就是想和度景河同归于尽……”
  “不是。”离长生很冤枉,“厄灵生于他的情障,我若不破开,度景河再继续复生可不像现在这次一样好杀了。雷谴来临,若情障还未消失,你我都难逃一死。”
  封讳:“?”
  封讳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离长生说这话的真假。
  “当真?”
  “嗯,同生共死。”
  封讳垂眼看着他,好一会才松开手,漫不经心地说:“哦。”
  离长生看他这个反应不对:“你怪我冒险?”
  封讳注视着离长生的眉眼,满脑子“同生共死”,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离长生和他解释:“我之前没料到厄灵根竟然已遍布三界,无端将章掌司他们牵连进来是我不对。如今阵法还未彻底催动,先让他们三个从鬼门关回幽都,我入障后需要你替我镇住四方,不让任何一个厄逃出阵法。”
  离长生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还在脑海中思忖还有什么落下了。
  就听一直沉默的封讳低声道:“你……需要我?”
  离长生:“?”
  封讳到底有在听自己讲话吗?
  离长生不解地看他:“自然需要,我又没办法分身——你怎么了?”
  封讳直勾勾盯着他,语调也变得笃定:“你需要我。”
  不会再像三百年前那样将他孤身丢下,不会再把他当成没长大的孩子,只一味地等待。
  ……他已长成能和离长生并肩作战的大蛇了。
  离长生愣了好一会,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缓步上前伸手抚摸了下封讳的侧脸,温和地道:“是的,我需要你。但还是容我提醒封殿主一句,厄已经冲去阵法边缘妄图破阵,再耽搁下去,我们就得下辈子再风花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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