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谢仞遥的腰被那手一碰,顿时一阵紧绷。他被烧的脑子一片空白,脸色以至于都扭曲了,嘴里泄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我刚刚用火烤了烤手,有些烫,”老头解释着,他笑嘻嘻的,摁在谢仞遥腰间的手却毫不留情地用力,往他身体里打入了一道灵力。
老头脸色微变,声音正经了些:“放开识海,不要抗拒,过十二经脉三圈,走中丹田吸收它!”
谢仞遥刚想明白老头说的烤手真是把手放火上烤,紧接着身体里就被冲进了一道外人的灵力。
他身体经脉虚弱,多被杂质堵着,老头的灵气一入体,流畅不通,顿时开始与体内经脉较劲,加之谢仞遥哪里懂什么十二经脉中丹田,不过片刻,灵力与经脉抗衡冲撞,他体内就窜起了一阵被撕裂的疼痛。
像是有人一点点将他体内的经脉抻开,再一缕缕撕碎。
他被老头又重新扔回了石床上,内外交困,谢仞遥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他蜷缩成了一团,还残留在身上的彩绘披帛迤逶在周身。篝火的光游在石洞壁上,谢仞遥恍若敦煌壁画里一只濒死的蝶。
老头就站在石床边俯视着他。卫小二和竹竿精也丝毫不怕,双双爬在石床边,一瞬不瞬地瞧着他看,带着点好奇,像在看一只挣扎将死的蚂蚁。
谢仞遥疼的浑身都在颤,体内的血脉经络像煮沸的开水。他半阖着眸,双唇被自己咬出了斑斑血迹,可除了刚刚不设防时痛叫了一声外,谢仞遥愣是没再溢出一声喊叫。
他穿过来就被人当沙袋玩,然后就被这老头扛着颠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想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下一瞬就被老头打进来了一道乱七八糟的灵力。
谢仞遥温吞皮囊下的些许倔强就这么不合时宜地窜了出来,他下巴缩在双膝里,在唇齿之间的血腥气中迷迷糊糊间地想,痛死就痛死吧。
死了正好。
可老头显然不让他如意,他看着谢仞遥颤抖的削瘦脊背,似乎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是一个和蔼可亲,关心徒弟的师尊,于是悠悠叹了口气:“为师叫王闻清。”
“这是卫小二,刚刚给你说过名字了,”王闻清指了指竹竿精,“她是游招娣,你的小师妹。”
谢仞遥半垂着眼睫,不搭理他的话。
王闻清又叹了一口气,他蹲了下来,伸手拽出来了谢仞遥抱在膝上的手腕,声音柔了些:“跟着我走。”
捏着谢仞遥手腕,王闻清这么说了一句,从他手腕处,又渡了一道灵力进他身体。
这道灵力就柔和了许多,进去后很快地追上了在谢仞遥体内大展拳脚的上一道灵力。王闻清皱着眉,用这道灵力牵着上一道灵力,慢慢穿过夹脊关,往中丹田一寸寸挪去。
灵力慢慢平复下去,温和地游走在经脉中,疼痛到了可以忍受的地步,谢仞遥才松开了咬紧着的齿关,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你往哪里去?”王闻清握着他的手腕,撇着嘴看他,“你招惹的是长宁宗的首席,山河风云榜二百一十一名的人物。你出去恐怕还没走一里远,就被他那两个师兄给杀了。”
“别给为师说你跑的远远的就行了,”王闻清见他要说话,翻了一个白眼,“长宁宗虽是倒云端二流宗门,可找你一个筑基期都不到的小修士太容易了。你便是要逃去其他四片大陆,修真界如今灵气凋敝杀伐起。”
“呵,”王闻清冷笑一声,让人看不清底色的眼珠一转,“出不了百里,要么被杀,要么被捉去当炉鼎用来泄/欲。”
王闻清说完,瞥向谢仞遥,就撞入了一点漆黑眼眸。
谢仞遥此时倒安安静静的,他眸色漆黑湿润,温和问他:“那师尊说怎么办?”
“自然是跟着为师了,”王闻清听见他喊师尊,顿时眉开眼笑道,“咱们宗门虽然这段时间落魄了些许,但和当今的‘一山一寺带三宗’比起来,还是轻轻松松一根手指头就能碾压的。”
他空着的手拇指和食指贴起来,炫耀般地比了个一点点的姿势。可“一山一寺带三宗”到底是五大陆数万宗门中最顶尖的五个宗门。这话王闻清好意思说,他旁边稍微懂点的卫小二也不好意思听。
卫小二拿扇子敲了敲石床,谦虚道:“平分秋色,师兄,师尊的意思是平分秋色。”
谢仞遥眨了眨眼,又问道:“那我们宗门叫什么呢?”
王闻清听他这么问,呵呵一笑,他身旁,卫小二和游招娣脸上也泛起了向往尊崇的神色。谢仞遥听着王闻清万分珍重地说道:“记好了,咱们宗门叫......”“落琼宗!”
铿锵话音落下,寂静一片。谢仞遥半晌哦了一声,道:“没听说过。”
握着他手腕的手顿时紧了些,王闻清轻易就被挑拨了起来。灵气已经在谢仞遥体内游走了三圈,王闻清松开他的手,骂骂咧咧地蹦了起来,他猴急地原地转了几圈,朝谢仞遥冷哼道:“你跟我来。”
谢仞遥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但身体里不疼了,便是腰间,疼痛也褪去了很多,他也能挺起腰了。
王闻清已经往山洞外走去,跟后跟着卫小二这只跟屁虫,谢仞遥坐起身来,手就被游招娣拉住了。
她似乎很会照顾人,牵着谢仞遥的手,乖巧道:“我扶着师兄。”
“不用了,”谢仞遥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揉了揉她泛黄干枯的发,“我们出去吧。”
山洞外,已经是月光如银的时辰,到处都是蟋蟀的叫声。谢仞遥抬头看过去,白日里的草木被深夜镀上了层柔软的纱。
王闻清没有走远,他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站定,侧对着谢仞遥三人,微微一抬右手,就见旁边梨树上,一截沾着带露梨花瓣的梨树枝应声而断,飞到了他手上。
王闻清捏着梨树枝垂眸,对谢仞遥轻声说道:“看好了。”
谢仞遥刚刚还觉得他的话像放/屁,但此时此刻,却莫名地对这三个字心生敬畏。
拿着断枝的王闻清像是变了个人,枝不再是一折就断的脆木,而是被他打磨了许久的一把出鞘宝剑。
不复刚才的神经病模样,一头红发下,王闻清浑身的骨骼仿若被重塑。他站在那里,像是遗世独立了千百万年的剑客,满腔的杀意与傲气均遮掩不住,只抬枝,剑意便顺着梨花瓣泄了出来。
如银丝的剑意随着他手腕的抬动愈发浓厚,谢仞遥还好,卫小二和游招娣被剑意一激,背后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谢仞遥察觉到两人的异样,心中叹了口气,将两个孩子遮在了身后。
等两人藏进他并不宽阔的背后,探出眼睛看过去,就见王闻清的手腕已经抬到了胸口处,弯曲梨树枝此时竟奇异的抻直了,接不住那么厚重的剑意似的,梨花瓣颤巍巍地抖着。
王闻清目光如矩,这么静默片刻,他动了——他手腕极为灵巧又意想不到地朝一个方向转了转,他动作不快,可谢仞遥就是没看清怎么转动的,就见梨树枝微微一抬,指向了对面的青山。
挂在花瓣上的露水再承受不住,朝地上砸去。
露珠落地声却如银瓶乍迸,竟有了清脆之意。砸到地上的那一刻,谢仞遥袖中的手握紧,不敢相信似地睁大了眼。
天地在这一指里为之一暗,蟋蟀鸟叫声不知在何时消失。漫天的寂静里,周遭百里的灵气如豁了个口,在一个呼吸声的时间里疯狂涌向了王闻清手中的梨枝。
草木静止下来,一刹那连空气都稀薄起来,雪白梨花瓣中划过鎏金似的红光,下一瞬,百里的灵气被压成了薄薄的一片,从梨树枝头奔波而出。
空气被撕裂的刺耳声响起,薄如蝉翼的灵气含着不可阻挡的剑意,以一种轻柔到不可思议的力道,在银白月光下,轻轻点落在了青山上。
倏尔,刺耳的轰鸣声轰鸣响彻百里之外。
卫小二和游招娣的惊叫声中,谢仞遥伸出手臂将两人抱在了怀里,自己也紧绷着下颌,闭上了眸。
他们身侧,百丈高的青山在剑意下崩裂开来,这是真正的山崩地裂,巨大无比的山块朝谢仞遥几人疯狂砸来。
他们身前,王闻清脸色不变,只将手中的梨树枝随意挽了个剑花,插进了身前的泥土里。
顿时,以梨树枝为中心的一个简单阵法完成,灵气结罩,将几人连带着身后的山洞罩了进去。
碎石山块砸到灵气罩上,不过使灵气罩泛起一阵浅浅的涟漪。
这么砸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砸完。最后一块碎石落下后,梨树枝瞬间化为激奋,灵阵消失。
梨树枝碎了,王闻清一身傲骨也跟着它乘鹤西去了,他又变回了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颠着脚绕着谢仞遥转了三圈,这才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样?为师厉害吧?”
谢仞遥松开怀里的卫小二和游招娣,没有理他,他望着消失了的青山片刻,转过来头对王闻清道:“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