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谢仞遥也很诚恳:“那不行,你忍忍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没在听到有任何回答了。
谢仞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似乎哪句话惹了顾渊峙不快,但他于这方面向来有些迟钝,想了半晌也没想太明白。
秉着师兄不和小屁孩计较的宽容,谢仞遥蜷起指尖,学着顾渊峙最初的样子,敲了敲墙壁。
没有任何回答。
谢仞遥刚想开口问你生气了吗,就感受到船身一阵强烈的晃动——飞鱼船起飞了。
呼啸的风声自窗户外猛烈又突然地响起,惊得谢仞遥往床里缩了缩,奈何风声越来越尖锐,随之而来的是快速升空带来的失重感。
谢仞遥在现代就有些恐高症,想象着此时飞鱼船外面的世界,他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后,才好了些。
顾渊峙那边还是静悄悄的,谢仞遥靠着墙壁,在摇摇欲坠的黑暗里,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是被顾渊峙敲墙壁的声音弄醒的。
谢仞遥睡得迷迷糊糊,也伸手拍了拍墙壁,声音有些懵:“怎么了?”
墙那边,顾渊峙顿了顿,才道:“出门看看。”
谢仞遥听他的话下床打开了门——门外什么人都没有,只放着一个食盒。
谢仞遥抱着食盒回来,打开一看,两菜一汤。
他又爬回床上,敲了敲墙壁:“这是什么意思?”
“师兄样貌太惹人,”顾渊峙的声音传来,“为了不引人瞩目,接下来半个月都要委屈师兄不出屋了,我端饭送到师兄面前。”
谢仞遥指尖在墙壁上轻轻挠了挠,他有些不好意思让比自己小的顾渊峙照顾,于是道:“我想到过这点,上船的时候带了很多干粮,够吃半个月了。”
“干粮太干,你屋里连水都没有,”顾奴的声音似乎近了近,带了点不让人讨厌的笑意,“以后想要给师兄送饭的人肯定很多,就先让我沾沾光了。”
他这话说得好听,谢仞遥觉得一个顾渊峙在有些时候简直比两个王闻清捆起来都靠谱。但吃饭这事他本就考虑在内,此时顾渊峙不让他出屋,另一间谢仞遥想干的事就干不成了。
“吃饭好说,不出门也好说,”谢仞遥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他贴着墙壁,半晌后才开口,声音低了许多,“可我要出去洗澡呀。”
第13章 沐浴
顾渊峙知道谢仞遥喜欢干净,哪怕是被困在槐寺镇小院子里的时,他都要每两天自己弄水洗一次澡。
对面的声音太窘迫了,顾渊峙几乎能想象谢仞遥此时脸上的表情。
垂着眼尾,眉目恹恹的。
谢仞遥说完这句话后,察觉到了不妥,声音很快又从隔壁再次传来:“没事,我可以忍忍。”
飞鱼船上的修者自然不会用水洗漱,需要洗澡的一般都是凡人,洗澡去船底的大澡堂。
顾渊峙想了一下谢仞遥和一群人挤在一起洗澡的样子,眉心跳了跳。
“不用师兄忍,”谢仞遥听到顾渊峙道,“长宁宗弟子也不会一直巡逻,趁夜里无人,师兄来我屋里。”
顾渊峙道:“我给师兄施净身诀。”
他话里话外这么周到,谢仞遥却也没好意思总去打扰他,但他自己不会施净身咒,在挨到第三天的时候,顾渊峙问他:“师兄来吗?”
谢仞遥很没出息地去了。
他这么去找顾渊峙,像是在进行什么诡异的交易,但其实就是几个呼吸间,顾渊峙给他施完净身诀谢仞遥就回来了,一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八天过后,飞鱼船飞出了倒云端大陆,到了通天海上空。
通天海那边,就是悬钟大陆,落琼宗所在的地方。
在通天海飞了两天后,顾渊峙在一次深夜,让谢仞遥去到他房间。
谢仞遥这次刚一进屋,被一屋子的水汽弄得眯了眯眼。
等他适应了看过去,就看到顾渊峙正在弯着腰,将最后一盆热水倒进浴盆里。
他很认真的样子,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整个人显得利索极了。
而被倒水的浴桶正缩在屋子角落里,旁边有毛巾有放衣裳的架子,甚至上方围了一圈绳子,挂着个能挡住人视线的帘子。
小小的一间屋子都水汽氲透了,顾渊峙倒完最后一盆水,直起身子来,侧目看向谢仞遥,俊朗眉目间带了点笑意:“热水澡,师兄洗么?”
谢仞遥拢着袖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呆愣愣的。
直到进了浴桶,谢仞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身体接触到略微有些烫的热水,已然舒服到让他想喟叹。
他微微抬头,眼前是素白的帘布,布后面不远处的床上,坐着顾渊峙:“你是怎么弄到热水的?”
“下面负责澡堂锅炉的赵二郎,我这两日和他认识了,熟了后找他讨要的。”顾渊峙坐在床边,垂着眼睛去看怀里的书。奈何他跟卫松云压根不是一路人,扫了两眼,顾渊峙就没了任何兴趣。
谢仞遥感慨:“好厉害。”
他这话让顾渊峙笑了笑,他不过是一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手段罢了,也值得谢仞遥这么惊叹。
谢仞遥没有再说话,顾渊峙倚着床,继续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看不懂的闲书。
可寂静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顾渊峙就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是水被掬起,又落下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无处而逃,最终飘进顾渊峙耳里。
这声音克制,能听出谢仞遥在尽全力压低他的存在。明明只是一个最简单消音诀就能解决的事情,可他这师兄像是不习惯修者的生活习惯似的,只能像凡人一样,去笨拙地放轻力度来遮掩。
顾渊峙在此时可以轻易的开口,用一个消音诀来换取谢仞遥有些无措的感谢。
但搭在书页边的手指无声地敲了敲书页,顾渊峙垂着眸,什么都没有做,任这断断续续的声音响在耳边。
一时间不大的房间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半,以帘布为界限,谢仞遥的一半慢慢在侵蚀顾渊峙的空间。
水声一直没有断过,慢慢地带着一股子极淡极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顾渊峙面上没什么表情。他自小见过无数男人洗澡,凡人拥挤推搡的澡堂里,无数条粗黑蜡黄的臂膀嚷嚷挤在一起,水泼上去再滑下来,黝黑面孔与身体融为一体,只眼白刺拉拉与众不同地暴露着。
无数具这样赤/裸的身体挤在滚烫的水里,像融在水里的泥,顾渊峙看着作呕。
谢仞遥是不一样的。
顾渊峙闻着这香味儿,合上了书,兀地开口:“师兄知道通天海吗?”
他这样开了口,才似乎有理由转头去堂皇地瞧那片挂着的帘布。
瘴林里是这味,现在还是这味,怎么就这么香?
他近乎粗鲁的恶劣想法谢仞遥一概不知,但他回答的很快:“我不太清楚。”
其实他对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都不太清楚。
“修真界分为五片大陆,大陆之间被通天海相隔,”顾渊峙看着那块帘布,声音不疾不徐,“通天海有多深,里面有什么盛繁时代或许有人知道,但灭世之祸后,下去通天海的修者没有活着回来的,它里面是什么样就无人可知了。慢慢的海上连船都不再有,能过通天海的除了分神期以上的大能,也只有天上的飞鱼船了......”顾渊峙的话没说完,就顿在了那里。
谢仞遥出来了。
“我洗好了,”谢仞遥握着乌黑的湿发走出来,莹白腕子上挂着湿淋淋的水珠,有些不好意思地弯了弯眼,“你接下来不用管了,现在夜里没什么人,等会儿我擦完头发收拾就好。”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素白中衣,发上的水汽晕湿了半片肩头。
他离得近了,香气便愈发浓郁。顾渊峙半晌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只说:“师兄坐这擦。”
小屋子里如今也只有床上能坐,谢仞遥澡都在人家屋里洗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推脱。他坐在床边认认真真地擦着头发,看着对面顾渊峙坐在那里看书:“灭世之祸死了很多人吗?”
以至于从盛繁时代一下子到了肃霜时代,如今两千多年过去了,修真界还是一蹶不振,甚至出了救世之人的传闻。
顾渊峙听他这么问,从书里抬起头看向他。
谢仞遥脸上被水汽蒸的有些红,额前鬓边的湿发有些沾在脸颊上,衬得他擦发的腕子极白,是干干净净的白,不带一丝杂色。
偏他微微垂着颈,不自觉地将自己带向床头点着的烛光。烛昏黄明灭的光一小半悬在他眼尾边,另一半停在了他因弯腰露出的锁骨上,锁骨弯盛着这汪烛光,又令他荡漾着逼人的艳色。
顾渊峙抬头,猝不及防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灯下看美人,这满屋的光,似乎都能被谢仞遥的美逼退几分。片刻后顾渊峙垂下眼,道:“灭世之祸,五大陆的修者几乎都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