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啧啧,”王闻清收回手,挠了挠头,自言自语,“差点没发现这还有一个快走火入魔的。”*
  谢仞遥再醒来的时候,入耳是鸟雀声,似乎还夹杂着喧嚷长街上隐隐约约传来的叫卖声。在通天海寂静无声的海底呆了两个多月,这声音对谢仞遥来说简直恍若幻觉。
  他睁开眼,眼前是螺青色的,低低矮矮的床帐,将整个床里的光都给遮了出去。谢仞遥望着床帐怔了会儿,拨开了床帐,被透进来的光刺得眯了眯眸。实在他在通天海地两个月余,见的都是灵石发出来的光,以至于猛地见到真正的天光,竟有些不适应。
  但谢仞遥却没有将手放下来。等适应了光线后,谢仞遥才看清楚房间里的布局。
  木褐色的桌椅板凳浸在令人心安的光尘里,床头的桌上放着细白瓷瓶,里面插/了几朵开得很好的月季花。谢仞遥看了会儿,手撑着床就要起来,却没有成功。他腰上还横着一只手臂。回身看过去,谢仞遥就看见了顾渊峙的眉眼。
  顾渊峙凌厉的眉眼闭着,手臂环着他的腰,安静地躺在里侧。谢仞遥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没有推动。
  许是意识到真正的安全了,谢仞遥紧绷的脑子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又陷入昏昏沉沉的困倦里。
  推了一下顾渊峙没有推动后,谢仞遥在床上躺着,没过一会儿,竟又睡了过去,手还在抓着床帐。等再醒过来时,顾渊峙已经不在床上了。
  谢仞遥下了床,手撑着桌子,推开了窗户,就与一只肥硕的麻雀对上了眼。外面下着细雨,对面层层叠叠沾着细雨的瓦檐上,小肥雀扇了扇有些潮湿的翅膀,歪头与有些懵然的谢仞遥对视了片刻后,拍着翅膀飞走了。谢仞遥看着它,忍不住笑了笑,他低头往下看去,是条铺着青石砖的小道,挤在两侧近乎挨着的屋檐下,半湿半干。道上只有寥寥的人撑伞而过,没有人发现上面的谢仞遥,谢仞遥却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他低头看了片刻,听到了身后有人叫他:“师兄。”
  谢仞遥转过身,看见了推门而入的顾渊峙,身后跟着晃晃荡荡的王闻清。谢仞遥看到顾渊峙,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身体上的疼痛复苏,他略有些停滞的脑子猛地转动了起来,通天海地的记忆汹涌而来。包括那道尖锐的声音——“你会害死他,他会恨你,永生永世的,每一辈子都恨你。”
  谢仞遥看着顾渊峙,面色苍白。顾渊峙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刚想问些什么,身后的王闻清就絮絮叨叨地开口了:“好点了没?”“飞鱼船坠毁的地方离怀山大陆比较近,我把你师弟师妹送到这后,去找的你们,”王闻清绕着谢仞遥转了半圈,笑眯眯的,“咱们现在这养好伤,再回宗门......”谢仞遥安安静静地听着王闻清的话,知道了他们如今在怀山大陆边的一个小城里,他和顾渊峙被王闻清从通天海带上来后,到如今已经五天过去了。他竟然睡了五天五夜,而他和顾渊峙根本不是在通天海地待了两个月。如果细算,是九十多天。
  怪不得瓷瓶里插的是月季,从暮春迈入盛夏,竟是这么长时间。等王闻清唠叨完后,顾渊峙笑着问他:“师兄怎么不穿鞋?”谢仞遥听了他的话,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是赤足。
  除了鞋,他身上虽然被施了净身诀,但衣裳还是通天海地那件染血的衣裳。
  “伤口不能见水,”顾渊峙将怀里轻软衣裳递给谢仞遥,“师兄凑合一下,先换件衣裳吧。”“换完来下面大厅吃饭,”王闻清嘱咐道,“这几天位置可不好抢。”
  等衣裳换好,推门出去后,谢仞遥才真正明白王闻清话里位置不好抢的意思。
  他们住的这里是个客栈,可一般的客栈不同,这客栈进来便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一楼吃饭,二楼便是谢仞遥这一层,用来住人。
  此时谢仞遥站在二楼栏杆处往下看,只见院子里都摆了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
  冲天的喧嚣声从院子里掀起来,挤得小二都把餐盘高高地举过头顶,圆滑地嚷嚷着:“让让,劳烦您让让唉......”谢仞遥看了一会儿,没在院子里见到落琼宗的一行人,就要扶着栏杆往一楼走。他身上都是伤,走不快。谢仞遥慢吞吞地走着,没走多长时间,就看见顾渊峙提着一个食盒,从尽头的楼梯处走了上来。“下面人太多,师兄身上有伤,下去万一碰着,”顾渊峙几步来到他身边,笑道,“我给师兄端上来吃。”他视线在谢仞遥脸上转了两圈,谢仞遥脸色还有些白,但换上了他给的空青色的大衫,在阳光下瞧着柔软得厉害。顾渊峙猜得不错,谢仞遥很衬这样的青,腕子搭在栏杆上,是让人忍不住留下痕迹的白。
  稍稍往楼下一瞥,顾渊峙就看见已经有不少人将视线投向了二楼。不动声色地贴着里侧走,果真谢仞遥就朝他迎了过来,消失在了那些窥探目光里。将所有心思按捺下来,顾渊峙眉眼垂着,模样无害:“我们先进去吧。师弟和师妹嚷着上来看师兄,师尊说你刚醒不让打扰,让他们好好修炼,明日再说。”“你背上不是也有伤?”谢仞遥伸手去接他手里的食盒,“我记得挺严重的。”
  顾渊峙面不改色地躲过了他伸来的手,闻言便朝他笑了笑,轻声道:“以前受惯了,好得快,没什么的。”谢仞遥听他这么说,不但没有安心,反而觉得他更可怜了。特别是晚上入睡时,他看到了顾渊峙背上的伤。
  中衣从他背上脱下来的那刻,已经沾满了血。
  “我给你涂吧。”谢仞遥在床里侧见他动作艰难,放下了手中的话本。
  两人在通天海地相互扶持了这么长日子,涂药这事谢仞遥还是干得来的。他接过顾渊峙手中的药膏,顾渊峙坐在床沿边,背对着墙,谢仞遥就跪在了他身后的床上。修者用灵力入道,求成仙得长生不老,可终究肉/体凡胎,这类外伤,还是要老老实实地涂药膏,缠绷带。
  无非是涂的药膏是修者用的,好一些罢了。
  “已经委屈师兄和我住一间房了,”顾渊峙腰背挺了挺,“还要麻烦师兄给我涂药。”
  谢仞遥垂眸看过去,顾渊峙穿上衣裳只是显得比同龄人高大些,脱/掉后却能看见他身上结实流畅的肌肉。
  这么一挺腰收背,尽管后背有伤,可看着也让人赏心悦目。独属于少年人的充满力量,强壮而结实,含着不可小觑爆发力的肌背。谢仞遥看他这样子,却拍了拍他肩膀:“你挺这么直干什么?伤口都裂了。”他身上大多是内伤,外面不过是擦伤,都不敢这么玩。顾渊峙听话地泄了力。
  谢仞遥将他后背上的绷带一点点拆开,过了一会儿后,突然问道:“你知道外面为什么这么多人吗?”人多到房间都没,只能让他和顾渊峙挤一个房间。
  这个顾渊峙知道:“是钟鼎宗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要开始了。”
  谢仞遥回想了一下他这几天了解到的五大陆的知识,有些奇怪:“钟鼎宗不是在青霭大陆?”这世上五片大陆,青霭正好与他们现在在的怀山相对,中间还隔着一个落琼宗所在的悬钟大陆。青霭大陆的宗门收徒,怎么说怀山大陆也不会这么热闹。“钟鼎宗是'一山一寺带三宗'里的宗门,修真界五大宗门之一,每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自然是万众瞩目,”顾渊峙耐心地给谢仞遥解释,背上落下的手力度轻柔,指尖温凉,让他卸下的力又绷了起来,“以往怀山不会这么热闹,因为要参加收徒大典,出了青霭大陆外,其他四片大陆的人都要亲自赶往青霭。”谢仞遥指尖挑着药膏,一点点地给他上药,顾渊峙伤口似乎有些发炎肿胀,皮/肉发热,但声音低沉温和:“这届收徒大典,是钟鼎宗亲自派了内门弟子来挑人,不用亲自去钟鼎宗,参加的人多了,自然热闹。”还有一点便是,怀山大陆最顶尖的宗门,虽然也在“一山一寺带三宗”里,却占的是那个“寺”。
  怀山大陆定禅寺。
  进寺庙是为佛修,修炼之路比之平常修者的辛苦可谓是凄苦,只进去需剃度这一项,就不知劝退了多少想得道的少年少女。
  成仙成佛不知道能不能成,头发没了那可是永远没了。
  “而且听说这次钟鼎宗派来怀山负责收徒大典事宜的,是钟鼎宗宗主亲传,首席弟子玉川子。”顾渊峙又道。
  钟鼎宗身为“一山一寺带三宗”里的宗门,首席弟子和长宁宗这类放眼五大陆三四流的宗门不同。
  首席玉川子更是山河风云榜名列第四,是真正已经年少扬名五大陆的天才。
  顾渊峙说完后,半晌没有听到谢仞遥回答,他只能问道:“山河风云榜第四的人物,师兄不想看看吗?”
  多少人不为了入钟鼎宗,只为了来见他都万里奔赴怀山大陆。
  谢仞遥倒真不想看。
  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一个筑基期都没到,什么事都还没干的人,都能在这个山河风云榜上排个五百多名。他对这个榜的含金量持怀疑态度。“还行吧,反正现在没给你上药重要,”谢仞遥微微垂着眸,突然道,“怎么我一碰你,你肌肉就是一绷,药刚涂上伤口就裂开了。”“顾渊峙,我碰你你很紧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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