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带着你那令人作呕的伪善——下地狱去吧。”
何成蹊的面部肌肉颤动着,一狠心,用力扣下扳机。
与此同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
——砰!
一声沉闷的消音枪响,几乎和子弹击破防护服的声音同时响起。被当成靶子的少年下意识往边上一扑,要害处却没有传来预期的疼痛,反而是肩胛骨被子弹完全击穿了,锥心地疼。
远处的响动越发嘈杂,隐约传来枪声和咆哮声,分不清是人还是其他的动静。
苏间罗满头是汗地倒在冰面上,挣扎着向对面望去,发现何成蹊也注意到了远处的异常,神情变得有些慌乱,但冒着烟的枪口依然对着这边。
他颤抖着手,悄悄地摸向自己的枪。
咔嚓。
就在他即将摸到枪柄的那一刻,身下蓦地传出一声巨响。
冰面像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在他身下猝然崩裂,露出了坚冰之下淙淙流淌的冰川水。
水的颜色很深,但水质格外洁净纯粹,肉眼看不出一丝被放射物污染的痕迹,的确如教科书所说的那般,没有任何生物存活的迹象。
坠湖前的最后一眼,苏间罗望见昔日同窗分外惊惧的面庞,惨败如金纸。
真可笑。试图谋杀的人明明是他,怎么他看起来反倒更害怕?
刺骨的冰水瞬间让他失去了知觉,浑身上下的一切重量拖着他不断下沉、下沉,仿佛直追那颗带来恒久灾难的天外来客——
青年猛地睁开双眼,额头上布满绵密的冷汗。
看到卧室的天花板,他刺痛的灵台感到一阵恍惚。
……一场梦?
第30章 执着
昨晚房间的主人没拉窗帘, 日头已然明晃晃地挂上高空,照得室内一片暖洋洋。
现在已经进入深秋,南大陆的气候虽然比北边温暖, 但也没热到哪去。入秋以来,艾维基地的气温下降了不少,不过最近的天气倒是不错,晴天变多了,太阳不再是惨白的一团。
室内的青年沐浴着阳光,呆呆地坐在床上。虽然皮肤上异状横生, 但他并不畏光, 相反他有些喜欢晒太阳, 因为亚尔诺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光照。
据说从前并不是这样。很久之前,太阳是灿烂热烈的耀金色,而非现在肉眼可见的黯淡的红。
不过, 他暂时没心情为今天的好天气感到由衷喜悦。久违地梦见五年前的事, 苏间罗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半天回不过劲来。
梦的场景和细节几乎是纤毫毕现, 实在过于真实, 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醒来了。
在维多利亚探测站的时候,意识混沌之中, 他曾做过不少梦中梦, 大部分梦的内容和逻辑都混乱无序。每次睁开眼, 他以为自己挣脱了它们,可下一秒就绝望地发现,他根本没有回到现实。
凌乱不堪的重重梦境就像一张网,将他劈头盖脸地罩住,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苏间罗伸出手, 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
“……嘶。”
青年捂着泛红的手背,重新软绵绵地倒回枕头上。那双水雾迷蒙的金眸眨巴两下,渐渐恢复了清明。
痛觉是格外真实的。其实有时候,即使在梦里,他也会很痛很痛,但这至少让他寻回了一些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紧接着啪嗒一声,虚掩的卧室门突然自己开了。
苏间罗抬眸一瞧,没瞧见人影。于是视线下移,发现是猫头鹰一脚踹开门,踩着两只雪白的大棉鞋闯了进来。走路姿势非常霸气,颇具一家之主的风范。
他索性翻身趴到床边,下巴颏搁在胳臂上,看着它吧嗒吧嗒地走到面前。
“还睡,”雪鸮不满地半仰着脑壳,一对红眼睛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自己的主人,“头发都睡成鸡窝了!”
苏间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已经很久没睡过这样的懒觉了。
“我马上就起床。”他开口说,清透的嗓音微微泛着哑。
“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精神体又看了他几眼,确定他有点不太对劲,“怎么一脑门汗,梦见什么了?”
青年下意识地抽出一只手,用指背蹭了蹭额头。“当年的事……这次梦得好真啊,连何成蹊那时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听见这个名字,猫头鹰顿时愤怒地拍起了翅膀:“那个白眼狼,我迟早要一翅膀扇死他,啄瞎他的眼睛,咬烂他的脸!!”
“别生气,小白,”苏间罗温声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他。等到有机会去联盟总部,我一定会找他当面对质。”
“哼……”雪鸮恨恨地啐了口,不再回忆那人可憎的嘴脸,“早上的时候,伊丽莎白来找过你一次。我和她说你还在睡,她就走了。”
“什么?”
苏间罗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火急火燎地打开终端。
【未知:你怎么还在睡?从上到下,联盟和基地全因为你炸锅了。你是不是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干成了一件什么事?】
【未知:睡得可真香。醒了就快点联系我。】
伊丽莎白这话意义不明,不过语气很明显,他这次要么是捅了天大的娄子,要么是取得了惊人的成就。
可是,既然能帮上基地的忙,那怎么能算是捅娄子?
他才不管那些人怎么想,只要是对基地有益的事情,他甘愿赴汤蹈火。这是他所做一切中的最优先级,甚至高于他自己的生命。
不如说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查明当年的真相,再连根带泥地刨除那些腐败的枝叶根茎,还给老师,还所有人一个公道;最后,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为全人类的联盟献上自己的全部,包括这条性命。
嘴上说说很简单,可每一样要落到实处,难度简直难于登天。不能太心急,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苏间罗编辑一条简短的信息发送过去,然后动作麻利地跳下床铺,开始按部就班地拾掇自己。
再怎么说,伊丽莎白也是个女孩,他得尽量体面地见她。
十分钟后,青年穿着那件濯洗干净的黑袍,里面则换上了军部那件崭新的制服衬衫,端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猫头鹰则蹲在他膝盖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屏幕一闪,智脑如约而至。那张精致的小脸再次出现在电视里,表情仍旧是一贯的淡漠。
“早上好,伊丽莎白。”他摸了摸猫头鹰柔滑的羽毛,向老友不紧不慢地打招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确实不太清楚。”
女孩却皱起眉头,劈头盖脸地不答反问:“你真的觉醒了新的能力?”
“准确来说,是媒介。”
苏间罗打了个响指,向她展示那团奇异的火焰。“我的媒介也发生了变异。还在维多利亚站的时候,我就觉醒了第二媒介,但当时没有精力去验证其他的,我清醒的时间太少了。”
“前些天接下这个任务,我觉得这是个实验的好机会……总之,我的两个媒介都能使用重构,而且不止能对觉醒者施展能力,还能对外界的物体造成影响。”
说着,他拿起茶几上的一柄金属小刀,凝神静息,浅色的眼睫像蝶翼般微微震颤。
不出几秒,它便熔化在他的掌心里。
刀的结构过于简单,他没花什么力气就将它恢复如初,精神海也没发生特别的波动。在外人看来,他就像是随手复现了一个精巧绝伦的小魔术,且动作毫无破绽。
自始至终他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并无其他激动、自豪一类的特殊情绪。
小姑娘目睹了这堪称奇迹的一切,脸色却骤然变得煞白。
“怎么了,伊丽莎白?”苏间罗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愈发觉得困惑,“这难道不是件好事么?我可以借助新的媒介隐藏身份,还可以趁着这次委托留任军部——这不就是我们的目的么?”
“…………”
伊丽莎白沉默了很久,才再次开口。“我没事。他们都知道了吧?”
“应该还没有,”苏间罗思索了一会儿,“军部的人还没有强制我展示自己的媒介和能力。不过我想,等正式入职的时候,这个环节肯定是不能避免的。”
“不用藏起来了。”她说,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仿佛方才的失态只是错觉,“光凭‘陆江殊’过去的经历,不可能修得了稳定锚。把一切都推到在伊什遇到的意外上吧。”
他点了点头,左手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小刀,有些犹豫要怎么问起谢明薄的事。
“我给你发的信息,你可能觉得太夸张了。但事实上就是那样,”女孩也不知看没看出他的心事,继续说道,“联盟中的部分人注意到了你的存在,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动作。你暂时还不到让他们忌惮的地步,而且,会有人替你压下这件事。”
“……”
这话说得很明白,相当于变相地承认了联盟中有不少蛀虫。苏间罗抿了抿唇,对她要说的名字心领神会。“是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