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瞧您面生,第一次来府上?”何总管笑容可掬,让林鹿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脏平定了不少。
  “是……”林鹿虽不擅与人交际,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回道:“需要奴才做些什么,还得请何总管多多指教……”
  砚洗装载完毕,何总管带着林鹿坐在车前,他熟稔地策动缰绳,驾着栏车朝城内驶去,路上不忘宽慰林鹿:“嗐,没什么好指教的,公公只需谨记一条:顺从我家小姐的一切命令,方可万事大吉。”
  林鹿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开始想象等着自己的该是何等凶悍的女子。
  第9章 惹祸上身
  荣阳侯府。
  乘载御马的栏车停在后门,何总管简单嘱咐几句就离开了,剩林鹿一人在仆从的带领下将马牵至后院空地。
  一路上无人搭话,林鹿得空好奇打量,侯府高门内楼阁台榭错落有致,就连往来的丫鬟僮仆也都衣品不凡,与他们一比,倒显得瘦巴巴的林鹿有些寒酸。
  “公公受累在此等候,小姐他们很快就到。”带路的下人对林鹿十分客气,只是离去时目中明显的同情意味让林鹿隐隐不安。
  深秋天短,此时不过酉时初,天色就已暗了大半,好在空院里提前掌灯,四下通明一片:亭台临池,花藤枝蔓攀上秋千架,又有大片平整的空地,一处一景,步步生趣。
  林鹿孤身牵马候在角落,全然不知如何应对。
  御马监掌管京中用马,与京营、守备均有关联,不仅在宫中设有专门的办公部门,甚至借着军中势力能与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分庭抗礼。
  只是林鹿不求上位,对这些丝毫不上心,安稳过活是他目前最大心愿,叫他窝在草场养一辈子马也心甘。
  正当林鹿轻扯马头,勒止砚洗啃食树皮之时,欢声笑语裹挟着嘈杂人声自廊道传来。
  “今日是本郡主生辰,特意屏退了搅兴的仆从,叫他们在外边儿候着,此处是爹爹为我所建专供玩乐的院子,特邀诸位友人共度良辰,有什么需求尽管提,须得尽兴才好!”
  “郡主大气!”“幸得郡主相邀,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林鹿慌忙站好,恭谨地持着缰绳。
  荣阳侯仗着胞弟与御马监掌印有几分交情,嫡女长乐郡主又喜骑术,因而不管是府兵配骑、套马拉车,还是供人骑练取乐,荣阳侯府都格外受关照。
  是以为搏众宾欢心,荣阳侯府为嫡女大办生辰宴时心血来潮想要御马上门,林鹿作为松烟和砚洗的马倌就得颠颠带过来伺候。
  客套过后,相熟的少男少女三两散去,长乐郡主陈凝珠身旁簇拥着几位贵女,径直往林鹿所站的方向走来。
  “见过郡主,小的是……”
  啪!!
  林鹿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凝珠反手甩了一耳光,手劲之大震得小太监脑袋猛地向旁一歪。
  同时,耳边炸响郡主尖锐的呵骂:“谁允许你与我搭话!真是晦气!若不是听小叔说御马监近来得了两匹珍奇矮马,才不会让你这种阉人进本郡主的游乐院呢!”
  林鹿懵了,他甚至不知自己做错什么。
  还不等他回神,陈凝珠竟是一脚踹中林鹿下腹,鄙夷又嫌弃地怒道:“该死的狗奴才,还不滚远点!”
  长乐郡主从小娇生惯养,生得体态丰腴,常年习骑下盘有力,生生将小太监蹬飞出去,捂着肚子滚倒在地。
  “不管他!来,本郡主亲自教你们骑马!”陈凝珠不想因这个插曲毁了她有心与客交好的计划,伸手欲牵垂落下来的缰绳,“寻常马匹体量高大,难以操控不说,若坠马易生凶险,久闻苍族擅长马事,这回终于……”
  话还没说完,砚洗打着响鼻抖了抖鬃毛,笼头引动缰绳从陈凝珠指尖划过。
  陈凝珠不以为意,再一把捞过绳,招呼众女朝空地去了。
  过了半晌,林鹿从地上撑起身子,半边面颊肿起道道指印,耳畔嗡鸣不止,磕碰之下浑身钝痛。
  委屈、不解、愤懑……
  遭此无妄之灾,小太监不知该怪梁哲故意设套,还是怪陈凝珠太过苛待。
  林鹿涉世未深,尚不能掩藏情绪,周围入耳皆是笑闹,无人关注角落里发生了什么,他只得抹抹眼睛站起身,低着头站在院墙根。
  远处凉亭里端来膳后水果及点心,热茶温酒坐在泥炉上,衣衫华贵的少男少女秉烛夜游,秋风虽冷,却抵不过少年人玩兴高涨。
  “哎,你怎么也来了。”两位年纪稍长的郎君凑在一处,正绕着池边廊道漫步。
  “还不是我老爹?”另位蓝裳公子哥面露不屑,扫了远处空地上扶女伴上马的郡主一眼:“他个老酸儒,见天儿的在我跟前念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非叫我来,我有什么办法。”
  “哈哈哈,真的吗?我不信,”前一位绛衣郎君拿肩膀碰碰他,挤眉弄眼道:“我分明记得你家里有帮你物色良配的打算,难不成是想……?”
  “少拿你那狗嘴放猪屁!”玩世不恭的这位明显恼羞,气得擂他一拳,“我家老爷子再不济,那也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荣阳侯府没落至今,除了一个虚衔爵位还有什么?”
  绛衣郎君笑着称是,蓝裳公子这才缓和颜色,絮絮叨叨与他说起京中轶闻打发时间。
  这是一场各怀心思的生辰宴,家世稍逊的贵女们围着郡主打转,哪怕兴致缺缺,也要强装出欣喜模样附和郡主。
  在自己热爱的骑术上,陈凝珠对指点新手一事极具耐心,可这些四体不勤的京圈淑女没一个如她所愿享受乐趣——不是在马背上吓得花枝乱颤,就是死死勒抱马颈不敢动弹。
  眼见气氛凝滞,陈凝珠将最后一位女郎扶下马,一手摸上马鞍跃跃欲试:“第一次骑嘛,能这样已经很好了,本郡主亲自演示给大家看!”
  众女被折腾得云鬓散乱,无不腹诽郡主其人太不娴静,但面上又皆扯着嘴角奉承陈凝珠巾帼奇才。
  陈凝珠踩上马镫,双手扶稳欲翻身上马。
  “咴嘶——”
  谁知就在这时,一直安静任人摆弄的花马砚洗突然高高扬起前蹄,陈凝珠尚未坐正,大半身子随之后仰,登时悬在半空!
  “郡主小心!”“啊——!”
  胆子小的尖叫出声,捂上眼睛不敢再看,可高亢喊声无疑更加惊扰马匹,砚洗猛地落下前蹄,嘶鸣连连,撒开四蹄奔了出去。
  林鹿缓好心绪后一直留意着,望见砚洗状态不对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
  陈凝珠重重跌在地上,脚背卡在马镫里,整个人疯了似的扭动,慌乱之下越挣越不脱,鬼哭狼嚎着径直被马拖行数丈之远!
  “停下!快停下!呜啊!救命!救命啊!来人!快来人救救我!”
  她再顾不得什么郡主形象,声嘶力竭地叫喊呼救。
  林鹿奋不顾身冲向空地的举动吸引了在场诸多目光,其中便有一道格外炽热,那人方才被两位女郎缠着脱不开身,这时场面混乱,躲了人,正灼灼望向场中惹祸上身的小太监。
  第10章 三分酒气
  空地上乱成一团,散落各处的公子小姐不可能无所察觉,可他们只是投以淡漠目光,就连方才与陈凝珠言笑晏晏的一众贵女也无动于衷,甚至纷纷后撤开来,生怕畜生发狂连带着冲撞到自己。
  除了林鹿,无人上前。
  陈凝珠对这些一无所知,她满心惊恐,脸上涕泗横流,脚腕断了似的疼,磕在地上不住颠簸的后背更是持续迭加着痛感。
  林鹿身上也疼,可他依旧飞跑着追赶失控的花马,曲指塞进口里,吹出短而急促的哨音,大声唤着:“吁——!砚洗!停!停下!”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御马,砚洗听到哨声就放缓了步子,并没让那长乐郡主受罪太久。
  立耳轻摆,砚洗听出哨声是自身后传来,踩着步子就要调转马头。
  “停!站住!原地别动!”林鹿眼看马蹄子离陈凝珠的娇躯不过尺许远,慌忙又打起呼哨呵止砚洗,好在砚洗对林鹿很是信任,撂下蹄子定在原地,不耐地晃晃马头,喷着气打了个响鼻。
  待林鹿气喘吁吁近前,看戏看了良久的院中众人也都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却无一人上前帮扶。
  林鹿道了声“奴才得罪了”,赶紧将陈凝珠的玉足从马镫上解下,他不是不知郡主厌恶太监,但仍想也不想就跪地搀扶陈凝珠。
  “郡主!郡主!”林鹿小声轻唤,见她衣衫不整,又一咬牙脱下自己外衫披在陈凝珠颤抖不已的肩头。
  这位素来喜马擅骑的长乐郡主,怕是此生都会留下深重阴影了。
  陈凝珠面色发青,听到呼声哆嗦着抬头望去,见竟是位太监扶着自己,心头震惧同时由惊转怒,扯嗓子喊开了:“来人——快来人——”
  “郡主,奴才不是……”林鹿跟着瑟缩,张口欲辩。
  “闭嘴!闭嘴!闭嘴!”陈凝珠狠劲摇头,发丝散落下来,她自知失了脸面,便索性破罐破摔,将气撒在本就厌烦至极的太监身上,“杀千刀的阉竖!你怎么驯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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