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只要猫蛋推开这扇门,他就能对林鹿的胴.体一览无遗。
  ——也就会发现林鹿隐藏多年的秘密。
  林鹿试图大声示警,干涸的喉管却也只能发出像拉动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纪修予一步步走到林鹿跟前,悄声询问:“怎么,怕了?”
  “你是怕,这个世上知道你秘密的人又多了一个,”纪修予脸上的笑意在一点一点蔓延加深,落在林鹿眼中只如恶鬼一般可怖,“还是怕你的好朋友陪你一起死啊?”
  林鹿无力地摇着头,嘴里呜声渐响,眼窝更是酸涩不已,却因脱水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什么…?”一门之隔,猫蛋终于听到些许响动,“掌印,您说什么?”
  林鹿满目惊恐,手腕伤处的血液小蛇一样蜿蜒而下,被林鹿过于苍白的皮肤一衬,这幅景象美得就像雪地里绽放的曼珠沙华,令林鹿整个人散发着妖冶颓败的气息。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是多年来的习惯,本能地驱使他想隐藏身体的秘密,面对纪修予的提问,其实林鹿自己也不得而知。
  “进。”纪修予扬声一宣,声线中透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林鹿全身血液瞬间凉透,混沌不堪的神识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
  猫蛋应声推门,林鹿绝望地闭上眼睛。
  “啊!你……”意料中的惊叫声倏地响起,猫蛋怔楞片刻,回神后直接跪在地上,边磕头边求饶:“掌印饶命!掌印饶命啊!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纪修予轻巧地将门推拢,没什么形象地蹲到猫蛋身前,垂眸觑着他,道:“鹿儿啊,他说他什么都没看见,你信吗?”
  林鹿回光返照一般挣扎起来,依着他现在的处境,有点像挂在鱼钩上离水窒息的一尾银鱼。
  方才惊鸿一瞥骇得猫蛋出了一身的冷汗,没看错吧?林鹿竟是个带把的?不可能啊!可若细细回想,与林鹿朝夕相处的这几年,确实没见过他如厕沐浴的场景,当时只当他内向怕生,如今想来竟是……
  猫蛋的脑瓜转得很快,一下就明白眼下情况危急,他与林鹿的性命就在纪修予一念之间。
  “你信?”林鹿并没有发出足够清晰的字句,纪修予自顾自双手捧起猫蛋瑟缩不已的脸颊,“咱家不信。”
  话音未落,纪修予修长微凉的手指渐渐上移,迎着猫蛋惊恐万状的目光,拇指用力戳进猫蛋眼窝,轻而易举捣毁了他的光明。
  温柔浅笑着的男人面庞,成了猫蛋此生最后看见的事物。
  “啊啊啊!!!”猫蛋痛得在地上打滚,血泪洒了满地,“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冲天而起,带着极度的苦楚久久回荡。
  “猫蛋!猫蛋啊!!”林鹿目眦欲裂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有什么冲我来,猫蛋是无辜的!他不会说,他不会说的啊!”
  “他无辜?”
  纪修予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毫不在意手上滴淋的鲜血,起身挥手甩出一道精光,准确打中高悬房梁的粗绳,继而伸手稳稳接住笔直落下的林鹿,将他手上捆着的绳索拆开。
  林鹿挣开纪修予的怀抱,失去支撑一下扑倒在地,艰难地爬向猫蛋。
  纪修予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两人,幽幽说道:“你以为刘高是怎么死的?”
  “你以为,咱家这么容易就扳倒御马监,是拜谁所赐?”
  “你以为——你能落在咱家手里,受尽折磨,是托了谁的福?”
  林鹿搀扶猫蛋的双手僵在半空。
  “不是的……不是的……”猫蛋疼得浑身颤抖,摸索着想要抓住林鹿的手,“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听我解释……”
  “那年秋狝,你真以为咱家查不出,是你林鹿窝藏刺客?”纪修予垂眸莞尔,露出说不尽的快意神色,“这小子坏得很,他看到了,私下找到咱家告发此事,意图邀功上位,跟咱家讨一个内书堂的名额——这些事,想必他都没跟你说过吧?”
  林鹿难以置信地转向猫蛋,面上似哭非笑,看着猫蛋脸上的两行血泪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林鹿,林鹿你听我说!”猫蛋已经看不见了,跌跌撞撞哭着跪在林鹿面前,“我那时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我错了,你原谅我……”
  “…原谅……你?”林鹿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是,我一开始是想踩着你上位,我不如你年轻漂亮,留在御马监一辈子只能当个养马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猫蛋声泪俱下,血水和着泪水滴滴答答洒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
  “……可是后来,我感受到你是真心待我,我、我也是真拿你当朋友!林鹿,小林鹿,你原谅我,我……”
  “所以求求你,你相信我!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猫蛋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咬牙切齿道:“你看,我已经瞎了,谁会相信一个瞎子说的话……别杀我,我不想死啊林鹿……呜……”
  林鹿愣愣地没有说话。
  他与猫蛋说不上关系多好,但也没有很坏,五年时间,就算是块石头也焐热了,何况是两颗朝夕相对的热腾腾的人心。
  林鹿只是不想有人因他受伤,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实在无法承受多余的外力,比如自责、愧疚之类的感情。
  “哈哈哈哈,你听听,鹿儿,你听见他在说什么吗?”纪修予矮身凑在林鹿跟前,轻轻揽住他颤抖不止的肩头,蛊惑似的在他耳边低语:“人不过是一群独性自私的兽,人心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你可怜他,谁可怜你呢?明明是他对不起你,却还要逼你原谅他……”
  “善良无用,没人会领情,偶尔也要多为自己考虑啊,林鹿。”纪修予从怀中摸出一柄雪亮的匕首,以迅雷之势捣进猫蛋口中,刀尖陡然一转,削下条血淋淋的舌头来。
  “嗷啊——!!!”
  猫蛋痛到浑身痉挛,勉强撑在地上,从嘴里呕出大片大片的血,比起人,更像是受了重伤的野兽般哀嚎着。
  视觉冲击与强烈血腥气一同袭来。
  林鹿疯了似的尖叫,直到脆弱的嗓子承受不住地咳嗽起来才停止。
  “你以为干爹残忍,其实在你内心深处也是希望咱家这么做的。”纪修予扶住林鹿,以防他烂泥似的倒下,“不过林鹿,你要知道,拔了舌头,他还能用手写;砍了双手,只要他想,有的是办法泄露你的秘密。”
  猫蛋顾不上灼烧神经一般的剧痛,发狂般冲着声音来源磕头,口中呜咽难言,更多鲜血涌了出来。
  “没有……我没有……”林鹿别开脸,双手软软地搭在纪修予胳膊上,试图推开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说起来,刘高真是个汉子,黑狱的酷刑从头到尾试了一遍,愣是不松口,咱家一提你,林鹿,他就全认了,”纪修予附在林鹿耳边,以气音说道:“刘高是替你死的,而背叛他、背叛御马监的小人就在你面前。”
  林鹿将瞳眸睁到最大,眼神却是苍凉绝望的,口中急促地喘着粗气,瘦弱的肩头跟着一刻不停地上下起伏,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一般。
  “现在他知道了你的秘密,”纪修予缓缓将匕首塞进林鹿虚握成拳的掌心,“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你自己,难道不想杀之灭口、以绝后患吗?”
  第27章 暮色渐起
  “不……不……”
  林鹿挣动起来,纪修予不由分说收紧五指,握着林鹿的手扣紧匕柄。
  “啊……啊……!”猫蛋心中警铃大作,不再寄希望于那位阴晴不定的掌印,慌忙转动身子朝门口爬去。
  可惜他现在双目失明,辨不出方向,在另两人眼中只是歪歪扭扭地向旁爬行。
  纪修予半扶半抱地搀起林鹿,拥着他一步步朝猫蛋走去。
  猫蛋鬓发皆散,浑身血迹斑斑,跪趴着艰难爬行,一步一摔,蹭得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痕。
  林鹿双腿根本使不上劲,可纪修予力气极大,不容反抗地带着林鹿走到猫蛋身后。
  猫蛋还想再爬,被纪修予一脚踢翻。
  失血和过度惊吓令猫蛋眩晕不已,纪修予这一脚未施全力,却仍将浑身是血的小太监踢得侧滑出去,猫蛋痛苦地喷吐口血,那些血液飞溅开来,落了几滴在林鹿赤.裸的足背上,引得那处皮肤烧着了似的灼烫。
  “不要……不要啊……”林鹿几乎已经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只得眼睁睁看着猫蛋垂死挣扎,有心相救,亦无计可施。
  猫蛋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猛一抹嘴边的血,强顶着生理剧痛摇摇晃晃站起身,朝着一个方向艰难行去。
  还真不是蒙的,虽失了视线,但他隐约能感知到阳光,方向是对的,再走三五步就可摸到房门。
  危急关头,猫蛋爆发出身体里最后的能量,行走速度明显加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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