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不不,没有、没有……”秦惇脚下一滞,险些咬住自己舌头,忙不迭解释:“属下只是担心少主安危……”
“吃顿便饭,能有什么危险。”林鹿状似无意地提起,“二殿下有意笼络,虽已回绝,但不好太折皇子的面子,今后不再来往便是,我自会与干爹说明,事实如此,你在回禀时勿要添油加醋,否则,绝不留你。”
秦惇讪笑两声,“少主说笑了……”
林鹿回屋换了身衣服,一刻不停又走出门来。
秦惇尚在门口恪尽护卫之责,见他出来,有了前车之鉴并不敢胡乱言语,斟酌着措辞弱弱道:“那个…少主……这、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林鹿冷冷盯着他,直看得秦惇躲闪着低下头,才道:“我去哪、做什么、见何人,还需与你请示?”
“不不不用!属下也是关心则乱……”秦惇急得结结巴巴。
“不用就滚远点。”
撂下这句话,林鹿拂袖出了院门,秦惇也不敢再跟,眼巴巴目送林鹿离开。
谁惹了他了?秦惇暗自诽腹,好大的火气,吃了枪药似的,好心当作驴肝肺。
夜已深,路上盏盏宫灯皆亮,不如白日显眼,却也能视物看清。
林鹿轻车熟路往霁月宫赶去。
有些事,今晚,不得不做。
一路经过后宫各宫宫殿,皆因主子不在而昏暗一片,本想着霁月宫有沈行舟在能亮堂些,谁知竟与其他不无不同。
漆黑天幕垂着半轮弯月,林鹿敲响了霁月宫宫门。
等了半晌有余,门内姗姗传来急促脚步,一边启栓开门,一边抱怨道:“来了来了,谁呀——?”
话音在看到来人时戛然而止,凌度手提灯笼,不甚确定地照了照,才惊呼出声:“林公公?!”
稀薄月光下,一道瘦削人影立于门外,既没随从,又无提灯,若不是那双折射着幽光的眸子,乍看之下竟像是无声无息的鬼影一般。
“你家殿下呢?”林鹿张口便问。
“屋、屋里……”凌度怔楞中只记着回话,却忘了拉开大门请林鹿进来。
林鹿静静看他一眼,而后伸手推门,错开身位走了进去。
凌度忙不迭将宫门关好落栓,踩着碎步追到林鹿身侧,颇有些为难地道:“林、林公公,殿下他…他……”
“他怎么了?”林鹿脚步不停,侧了侧头,声音微沉。
霁月宫本就人手不多,如今大半下人都跟着夏贵人去往行宫了,是而只留下几名沈行舟院中的,素来没见过甚么世面,不敢违抗主子命令,但也不知该向谁求助才好。
“唉!”凌度一跺脚,急道:“殿下他晚膳什么也没吃,只叫了好多酒送进房中,还不许小的们在旁边伺候,一直将自己锁在屋内,不停唤着也不见回应,不知现下是个什么情形——还好公公来了,还请公公快…快去看看殿下吧!”
听罢,林鹿陡然加快脚步,沿路朝沈行舟所在小院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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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之后,尽管已过去不少时日,林鹿偶然回想起来,仍不知彼时究竟是急着趁纪修予不在宫中方便行事,还是对沈行舟存了别样的心思,不忍让他因自己失约而犯傻苦等。
左右一枚棋子,不值得为其花费心思。
没怎么犹豫的,林鹿笃信前者无疑。
第47章 心甘情愿
“你们都下去。”
林鹿屏退左右,探出手按在雕花镂刻的木门纹路上,顿住了动作。
温凉触感传回掌心,让林鹿略略生出几分迟疑。
若说纪修予是大权在握的猛虎,沈清岸就是待时而动的毒蛇。
沈清岸因容貌不得圣心,出生以来可获资源寥寥,生母虽为贵女,却早在违抗家人意愿强行入宫选秀时就与母族彻底决裂,至今仍无往来。
此等劣势局面,若换作旁人,或许不是成日悲天悯人地顾影自怜,就是放弃挣扎、甘于在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了。
可在今夜会见二皇子之后,林鹿才知道,这世上竟有人的野心能膨胀到如此地步。
越是从小稀缺什么,长大后就越是渴望。
也正是沈清岸权欲勃勃,让林鹿下定决心与之连手。
林鹿进宫已有些年头,但大半时光都是浸在书案砚台里的,然,宦海沉浮,沈清岸耳濡目染二十年有余,自是饱经世故、精通其道;二皇子身后无人追随,而这正是林鹿身居要职所最不欠缺的人脉联系。
二人结盟,且不论胜算几何,总归是比一人时要好过得多。
林鹿轻叹口气,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门扉启开时带动气流,林鹿迎面撞上一团浓郁的酒气,惹得他当下就皱了眉。
“沈行舟?”林鹿跨过门坎,试探着喊了一声。
屋内很暗,没有掌灯,勉强能看清挨近门窗的陈设,再往深处便是黑黢黢虚无一片。
无人应答。
林鹿回身将房门关紧,黑夜中唯一的光线来源被拒在门外,整间卧房瞬时又暗了几分。
咣啷。
刚迈出一步,脚边踢到一件硬物,随后便听到骨碌碌滚到旁处的声音,猜想应是歪倒在地的酒壶之类。
正当林鹿适应了黑暗,想再往里走时,角落兀然传来声响,在叮叮当当的瓶倒坛翻的脆响中,从背后撞来一个结实的怀抱。
一手攀上肩头,另一手横在腰间,以一个极度占有的姿势。
力气很大,手臂又锢得死紧,林鹿没有反抗,任由其将自己圈在怀中。
两人静默站了半晌,一时间室内仅闻那人叹息似的、压抑的粗喘。
终于,林鹿偏头,拍拍他反手死扣在自己肩头的手,“殿下饮酒了?”
“…嗯。”沈行舟松了劲,扳着林鹿肩膀让他面向自己。
林鹿只影影绰绰看到人影,并不能看清其眼神表情。
离得近,萦绕周身的酒气愈发厚重,林鹿第一次知道这小子还是个“酒罐子”。
“怎的也不点灯?”林鹿说着就想推门唤人掌灯。
沈行舟横臂拦住了他。
“……”林鹿无奈,只好又道:“那奴才去。”
沈行舟一言不发,再度制止林鹿动作。
“殿下去里面稍坐,奴才去叫碗粥来,喝了好歇息。”林鹿难得耐着性子放软了语气。
可沈行舟依旧不领情,这回竟直接扼住林鹿手腕。
——从他掌心传来灼热温度,是隔着衣料仍能无比清晰感知到的。
这人吃醉了酒浑身燥热,再加夏夜本就褪不去多少白日暑气,就算皇子屋里时刻置有冰鉴降温,林鹿还是闹出了一身薄汗,让他也染上些许焦躁,蹙着眉诘问:“殿下何意?”
“你食言了。”
不同于往日清亮,沈行舟一开口嗓音就低沉得不象话,骤然在身侧响起,林鹿心底猛地一跳。
“但更恼你什么事都不与我说。”
林鹿不动声色抽回手,“殿下想知道什么?”
沈行舟突然抓着林鹿双臂,将他抵在门板上,动作不怎么轻柔,发出“哐”的一声响动。
倒是没弄疼林鹿,可这样的动作让林鹿也来了火气,抬眸时眼中流窜着沉暗的冷光。
借着门边漏光,林鹿看清了沈行舟的脸。
眉间紧拧,眼珠滚圆,薄唇抿成一线,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今日早朝闹得沸沸扬扬,说你暴虐成性,以下犯上,先斩后奏,屠陈家满门。”
林鹿眯了眯眼,刚欲启唇相讥,就听沈行舟又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浪费唇舌,我不会再乖乖听你的鬼话。”
“林鹿…按民间习惯,我已过束发之年,不再是孩子了,林鹿。”
“同为皇子,为何二皇兄使得,我就不行?”
沈行舟口齿清晰,若不是那双混沌涣散的眼眸,和明显强硬起来的态度,林鹿真要以为他与寻常无异。
他一定是来栖雁阁找过,并且看到自己与二皇子同行。
沈行舟手上用着不小的力气,直握得林鹿两条上臂生疼,在发觉后者细微挣动动作时适时松手,让林鹿没怎么费劲就摆脱了沈行舟的桎梏。
林鹿并没有回答,而是举起手背贴了贴沈行舟滚烫的脸颊,不辨喜怒地道了句:“殿下醉了。”
沈行舟狠狠摇了摇头,发丝散落了几缕下来,垂在脸侧,明明是忿忿怄气的一张面孔,却莫名显得有些可怜。
“我不知你到底想做些什么,可…可无论,什么,我都愿与你一起。”
林鹿愣了,不自觉回想起二皇子今夜对他说过最后的话。
沈清岸曾直白问他,是否对沈行舟有情。
林鹿矢口否认。
然而,这句正中二皇子下怀,他顺势下坡,言说:“不是最好,其他皇子早已经营多年,我等到林公公再谋划为时尚晚,任何行动都势必显眼,若公公能借六弟之势行个庇护,那确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