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噢噢!”张荣看他年轻,本以为是个好糊弄的,见状只好把手朝大门一摊:“千户恕罪,请!”
一行三人刚在议厅里站定,林鹿便单刀直入:“本月初十之前,军器局里是否闹出过什么怪事?比如…遇贼失物之类。”
“没、没有啊,兴京得东厂坐镇,治安一向好得很咧!”张荣明显心虚地别开目光。
林鹿敏锐察觉到他略带异样的神色,轻嗤一声,不轻不重飘了句:“撒谎。”
秦惇始终没有收回手中握着的窄背长刀——这一把甚至也是出自军器局冶造。
“欺软怕硬的老鼠,”林鹿掀眸看他,随手指了指身旁秦惇,“上次咱家不在,这厮带队来过,你也是用如此说辞糊弄过去。”
语气笃定,竟像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张荣一诈之下很快露了破绽,面上浮现难色。
“欲加包庇?”林鹿作势要走,“好啊,你那些手下的不敬之罪,咱们正好也一并清算,张荣是吧?咱家记住了。”
“哎哎哎!大人、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呀……”张荣经他一提醒,很快辨出孰轻孰重,几步上前试图拦下林鹿。
秦惇沉着脸横在两人之间,缓缓立起刀刃对准张荣。
张荣讪讪赔笑,秦惇看向林鹿,得后者随意一摆手,才将刀“锵”一声收敛入鞘。
“说。”林鹿不打算跟他浪费时间,站定脚步,逆着门口照进来的光,压迫感十足地看向张荣。
张荣别无他法,只得将刻意隐瞒的事情娓娓道出。
林鹿听罢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对他来说军器局宛若无人之境,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亦无人敢置喙一二。
原来,就在林鹿遇袭前一天晚上,军器局曾丢失一捆羽箭,由于数量不多,又是在装填入库时,刚开始张荣听手下汇报时只觉是误查漏算,左右几根不值钱的东西,没有人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天锦衣卫上门,询问有关白羽箭之事,张荣才意识到军器局失窃,有贼人偷了箭隔日行刺,此事若追查下去,张荣身为管事,最轻也会落得个管理不力的罪名。
他便动了歪心思——与其主动承认,不如咬死不知道,反正没有证据,而那东厂大人也没闹出人命,不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知这次林鹿并不打算轻轻揭过,非要查出个明堂,这让张荣不敢再冒着得罪林鹿的风险继续隐瞒。
“少主,接下来怎么办?”秦惇一向只擅功夫,在案情分析上根本帮不了林鹿什么忙,硬着头皮询问林鹿意见。
林鹿倒显得异常平静,淡淡吩咐道:“集结几队锦衣卫,以军器局为中心向四周民宅民居排查,八月初九晚间时分,有无不在场证明或见过可疑人员。”
“即刻去办,不得有误。”
多少算有了进展,如此,林鹿心中郁结稍有缓解。
更何况,林鹿已经对这位不知是箭术稀松就来行暗杀之事的笨贼,还是有意放林鹿一马另有所图的刺客,产生了浓厚兴趣,非得弄清真相不可。
第57章 短暂安宁
等待锦衣卫搜查结果的几天里,林鹿过得并不安生。
若非见面时眼神中一点隐藏得并不彻底的蔑意,林鹿几乎都要以为三皇子沈煜杭不幸罹患失忆之症了。
他竟还是一如既往地与林鹿示好,隔三差五送些无伤大雅的礼物,甚至还在人前遇到林鹿时主动攀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难道是沈煜杭气得昏头、破天荒改了性?林鹿断然不信,但也不怕他捣鬼。
不过,既有沈煜杭先例在前,其余皇子见状全都坐不住了。
原因无他,只因他们自作聪明地分析出一套道理:如若林秉笔选择六皇子,那他必不会再明晃晃接受三皇子好意;然而要是他当真已经接受三皇子的橄榄枝,两人必定会不约而同在明面上避一避嫌。
可反观眼下,沈行舟不在宫中,林鹿与沈煜杭友好往来,你不退还我送礼、我见你仍乐呵呵,这种状态无非仅能指向一种可能——那就是林鹿对站队于谁并不排斥,且无论是沈行舟还是沈煜杭都并未完全将林鹿收之麾下,与林鹿之间仍处在试探接触阶段!
一想通这点,让苦苦觊觎林鹿又不敢轻易动作的各方势力再没有理由按捺,纷纷效仿三皇子之举,今天送点珍宝、明天邀约盛宴的试图与林鹿拉关系、套近乎。
这下好了,当初一时随心遗留的“祸根”,林鹿如今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纪修予笑他贪心不足蛇吞象,不光不准备出面制止,反而看笑话似的放任自流。
这天晚上,林鹿又从一场冗长无趣且明显以他为重心的宴席上回到院中,身心俱疲。
他刚坐下,连口茶都还没喝到嘴里,秦惇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少主……”秦惇觑他隐有倦容,有些欲言又止。
林鹿瞥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道:“说。”
秦惇轻叹口气,还是回道:“二皇子沈清岸求见少主,现下正在监外等待少主答复。”
“都这么晚了,要不然还是别见了……?”秦惇莫名多嘴跟了这么一句。
“我发现你真是愈发放肆了。”林鹿只是听了一晚上奉承有些头昏脑涨,又不是真的疲累难当,他还不至于脆弱至此,闻言冷冷盯着秦惇,一字一句道:“叫他进来,然后你自己去领二十刑棍。”
“二十刑棍?!”秦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那三十?”林鹿很快反问道。
“二十就二十……”秦惇咬牙切齿地应下,这些天相处,他已经完全习惯了林鹿阴晴不定的性子,谁让人家才是主子呢。
“五十,”林鹿垂眸啜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水,“去吧。”
真够狠的!秦惇气得五官都变了形,但还是恨恨作了揖转身离去。
不一会功夫,二皇子沈清岸如愿进到林鹿屋中。
“你那护卫怎么了?”沈清岸十分自觉地将门关紧,又想去阖窗,语气颇为稀奇地背对林鹿道:“凶神恶煞的,仿佛我欠他八百贯钱,怎的,你与他说过我的坏话?”
“窗子关严实了,近来多蚊虫,烦人得很,”林鹿闭着眼睛坐在中厅软塌上,轻轻打着圈揉按自己眉心,“你说秦惇?没怎么,他言语有失,罚了顿刑棍罢。”
看得出来,这些天折腾下来,林鹿在面对沈清岸时无暇再时刻谨遵礼法规矩,左右二人已然结盟,确实不必再死守那劳什子尊卑有别。
这让他们之间出现了短暂的、仿佛真正友人般的安宁时刻。
沈清岸失笑出声,走到跟前,坐在林鹿对面的榻位上。
“这段时间过得如何?秉笔大人?”沈清岸拄在榻上矮几撑着脸,十分感兴趣似的歪头看向林鹿:“这么多皇子把你当成香饽饽争来抢去的滋味,想必一定是快意十足吧?”
林鹿凉凉剜他一眼,放下手搁在膝上,“不算外出的沈行舟,四位皇子里数你吝啬。”
沈清岸也不生气,笑眯眯道:“说正经的,你到底给我那三弟灌什么迷魂汤了?”
若不是沈煜杭无心插柳,沈清岸还不敢如此光明正大来见林鹿,可现实却是皇子们争着巴结,再不行动,竟是反而还会显得无动于衷的沈清岸异于常态,这倒给两人互通消息打了好大一层掩护——沈清岸还真应该好好谢谢他的三皇弟。
林鹿没什么形象地倚靠着榻上软垫,将那日与沈煜杭冲突结仇一事完整说了一遍,其中还包括见过柔妃后那种难以名状的怪异感触。
“哎呀呀,”沈清岸佯装为难地摇着头,“小鹿儿,冲动了呀。”
林鹿本就被自己亲手种下的“因果”搞得头疼,被这个称呼刺得眉头一跳,面无表情地盯着沈清岸:“事已至此,二殿下有何高见?”
“沈煜杭不会善罢罢休,等着接招便是,没什么更好办法。”沈清岸收了玩笑之意,忖度着说道:“一切唯有等六弟回京,方有转圜必要。”
林鹿默不作声地敛了眸,仅瞧表情,并不能看得出他是在思索眼下困扰之事,还是在惦记对话中提到的那位远在他乡的六皇子。
“至于柔妃,同样不可小觑。”沈清岸一手落在案几上,无意识抬了抬食指轻叩桌面,“后宫之事我也是略有耳闻而已,只知她对付父皇颇有手段,这么多年来圣宠不断,自是有她的过人之处。”
“你要知道,像我父皇那样的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只有柔妃,父皇待她始终如一,从来不曾舍得冷落太久——看那灵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刚得宠时父皇将灵嫔娇纵得不行,时时带在身边,一刻离不得似的,现在不还是重回柔妃娘娘怀抱?”
“灵嫔…”
林鹿念叨着这个名字,不提醒还真把她给忘了,当下便有了主意,不动声色看了眼神落在别处、一心忖思的沈清岸一眼,并没开口将想到的心思诉诸于对面所谓盟友。
“至于你说柔妃不似寻常人母失去亲子后应有的反应……”沈清岸将目光重新转回林鹿身上,只是林鹿已恢复常态,在沈清岸看不见时隐约浮现的戒备之意消失不见,没教他察出端倪,只听沈清岸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最好别是我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