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宣乐帝锢在仓幼羚腰后的手兀然收紧,不管不顾地将怀中美人勒得喘不过气。
这夜过后,林鹿、仓幼羚皆得偿所愿。
二人先前设想并没发生,宣乐帝仿佛是将肖想林鹿的力气都用在了仓幼羚身上。
他命林鹿从旁侍奉。
司礼监的太监也是太监,只要是太监,就不算真正的男人,宣乐帝自然放心让林鹿看光仓幼羚的身子。
林鹿一直默默照做,没生出别的心思,只觉得恶心得不行。
他见惯杀人屠戮时的血污,却在春光旖旎的内室产生更为不适的感觉。
林鹿在钟灵宫中守了一夜。
直到天光乍亮时床笫上两人才消停下来,林鹿自是不能留宿后宫,换回寻常官袍,拖着脚步离开。
今日天冷,晨风刺骨,吹得林鹿微微打颤。
响彻一夜的、撕心裂肺的女声仿佛仍在耳边回响。
明明已能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收人性命,林鹿自诩足够冷心冷情,却仍在此时生出一点名为“于心不忍”的情愫来。
他脸色灰白,眼下是两弯明显的乌青,双拳攥握着收在袖中,暗自将牙关咬得很紧。
不过,宣乐帝给了他们想要的——仓幼羚恢复嫔位,林鹿得了许多口头承诺,其中价值最高的,要属承言日后相赐一块免死金牌。
确实是极大的收获,但二人或许在一时半会都高兴不起来,这一点点从宣乐帝指头缝中漏下的好处,也是他们费了好大心力、违背各自本心得来的。
林鹿回到栖雁阁的时候,纪修予正在等他。
“小杂种。”纪修予笑骂了他一句,“过来吃饭。”
林鹿动作僵硬地行礼问安,随纪修予进屋后沉默地坐到他对面。
相比林鹿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倒显得纪修予神色如常,他动作自然地为两人盛粥布菜,“咱家还真小瞧了你,翅膀硬了,就想飞了是不是?”
林鹿此时有些无暇应对,感觉脑子里混沌沌的一片浆糊。
“不过没事,想做什么就去做。”纪修予轻轻搅弄着碗内肉粥,瓷制餐具相碰发出一声声脆响,落在林鹿耳中嗡鸣不止,“杀得了咱家,那才是真本事。”
第66章 回光返照
纪修予可是有所发现?
不可能。
绝不可能。
林鹿难得在面对纪修予时出现些许慌神,怔愣地抬头,辩说:“干爹言重了…”
纪修予手持瓷勺,支起食指左右晃了晃,“你斗不过我,劝你还是收了不该有的心思,别做无用功,老实当个‘宠物’保命,才是正道。”
面前的男人神色淡淡,用膳咀嚼时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教人看不清深浅。
林鹿没说话,低了头默默喝粥,心中却是许久不曾有过的如临大敌。
他这是何意?
稍一定神,林鹿琢磨出定是因为昨夜亲近圣上之举,触及纪修予逆鳞——激怒他虽为铤而走险,却也试探出皇帝的庇护,确是从纪修予手下脱身的唯一法门。
还不等林鹿再加细想,纪修予又出声道:“你打小没伺候过人,熬了一夜合该累了,用过膳便去歇着罢。”
林鹿刚要张口应声,却见纪修予似笑非笑地抬了眼看过来:“你要真这么不喜早朝,那从今往后都免了罢,不必再去。”
话音刚落,林鹿径直离座,“扑通”一声跪在纪修予跟前,膝伤未愈,林鹿不自觉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痛色。
“这是做什么?”纪修予甚至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夹了清淡小菜填进口里,目光随意转向院外逐渐亮起的天光。
“儿子不知天高地厚,妄自逗留后宫、面见圣颜,险些丢了身份,还望干爹责罚。”说完,林鹿伏下身子,端正叩首。
纪修予毫不客气一脚踩在林鹿脖颈。
林鹿登时便被踩得以头触地,冷硬石板硌在面皮上刺骨生寒。
“你就是我豢养的一条狗。”
纪修予语气很轻,可脚下却不断加重力气,林鹿咬牙扛着,却愈发感到窒息,硬是没泄出半丝痛吟。
“我高兴了,牵你出去溜溜,给你高官厚位,让你活得比人还尊贵,可你也别忘了——咱家是一次只养一条,却也不是非你不可,林鹿。”
林鹿双手死死扒在地上,用力到指节都泛了白。
“以为你早就学乖了,不成想这才几日,你就动了歪心思。”
“勾上那位草包六皇子,咱家还当你聪明,知道给自己找后路……可是鹿儿,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你不懂吗?”
地上的林鹿被憋得满脸通红,眼见抑制不住求生本能地挣动起来。
可只是徒劳一场,纪修予下了死力气的腿脚如同千斤坠压在颈后,如论如何也摆脱不开。
就像过往半生以来,他始终无法逃离纪修予的掌控一样。
纪修予是动了杀意的,林鹿无不骇然地想着,却也以命来赌,昨夜之过,纪修予还舍不得杀他。
种种事由浮上心田。
猫蛋的死,冬柳的死,林娘的死,荣阳侯府上下无辜者的死,走马灯般一幕幕闪过林鹿眼前。
不再像初次受辱的满心绝望,林鹿越发坚定。
六皇子沈行舟、秦惇、许青野、灵嫔乔乔以及二皇子沈清岸,他们在无形中起了支柱的作用,将林鹿一层轻飘飘的灵魂推也似的撑了起来,让林鹿心中除了仇恨,更多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纪修予仿佛看透林鹿所想,蓦然卸了力气,林鹿顿时被冲进气管的沁凉空气激得呛咳不已,纪修予交迭双腿,用足尖勾了林鹿的下巴轻轻抬起,笑意森然:“你我本是一路人,就算杀了我,你也只会成为另一个我,没甚分别。”
林鹿瞳孔倏地放大。
正当纪修予还欲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悠扬唱报:“圣旨到——”
纪修予收回动作,垂眸专注于眼前饭食,不再看林鹿一眼,“去吧…今后,你,好自为之。”
林鹿伏在地上,全身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还是端端正正行了一礼,低声一句“多谢干爹宽恕,儿子告退。”
纪修予这才满意地颔首。
林鹿颤巍巍起身,面上是瑟缩畏惧的神情,小心后退着离开了。
而这副吓破了胆的模样,在离开纪修予视线之后瞬间一扫而光。
眼神深邃内敛,若再细瞧,不仅没有半分犹疑,甚至还潜藏着刀芒般的精光。
林鹿整了整衣冠,回身将房门合拢,走向院中站着的几位宫里来的大小太监。
“林公公,恭喜啦。”为首的是宣乐帝贴身内侍吕禧,手持一卷明黄绫锦,一看林鹿出来,就满脸堆笑地迎上前。
“吕公公,没瞧见我这刚被干爹教训一通,何喜之有呢?”林鹿身上沾满尘灰,非但没在人前忸怩掩饰,反而大大方方道破,露了个苦笑,让身为太监同僚的吕禧顿时心生好感。
“哎哟!打是亲,骂是爱嘛!公公命好,既有纪掌印提携,如今又得陛下恩宠,眼瞅着就一步登天了嘞!”吕禧嘴里说着奉承话,笑眯眯指了指手中圣旨。
林鹿立时会意,规规矩矩按流程接旨。
从吕禧口中得知,宣乐帝对林鹿很是满意,大手一挥赏了无数财宝,又赐了和纪修予同样的“面圣无须下跪”的天恩,以及最重要的:一块完全由纯金打造的免死金牌。
仅是一块死物,如若真的惹恼纪修予,其实并不能阻止他对林鹿下死手。
毕竟宣乐帝与纪修予多年交情,想要撼动二者关系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但万事开头难,有此收获已是难得。
林鹿双手接过圣旨和金牌,直到吕禧一众人走出很远,才从地上起身。
他不知道这些赏赐中有仓幼羚几分功劳在里面。
只知这次算是踩着纪修予底线边缘糊弄了过去,剩下再想动作,还需等待沈行舟回京,所行之事才稳妥,成功的可能也更大。
-
又过几月,临近入冬,今年初雪已然在兴京一个深夜悄然降临,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景州仍是四季如春的景象。
一道人影跌跌撞撞跑出密林。
“老大,她跑去对面了!”
“……”
“怎么办?还追吗?”
“哼…撤吧,量她中了毒也活不上多久,走,回去报信。”
“是!”
身后树丛中影影绰绰追来一队人,为首的相互低语几句,无声消失在憧憧树影之后。
女人身披粗布麻衣,脸上抹着黄泥,捂着胸口踉跄逃进沿路通向的周朝境内的一处村落。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晨起的老伯像往常一样兜起洗脸水泼到院中,却在转身回屋时感到脚下传来不寻常的微弱震动。
老伯顿住脚步,直了直腰向村外眺去,只见朦胧天色与大地中间夹了一群浓重的黑色,依稀辨听下蹄声滚滚,就像一场高速袭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