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看他踌躇意满,沈行舟忍不住又问:“若我记得不错,逸飞你…现下…还是单相思的吧?”
楚逸飞一愣,随即又佯装镇定地道:“……我知她心里有我就够了。”
沈行舟默默扶额,心道这八字没一撇的事也说的这么热闹,真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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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除夕,林鹿收到了沈行舟返程前发出的信。
信中满篇是溢出纸张的思念。
林鹿将这最后一封信纸同之前的无数封放在同一位置收好,掐指算算日子,沈行舟应能在年关到来前赶回兴京。
两人已有大半年没见。
这期间林鹿一直同纪修予相安无事,两人就像从没发生过龃龉,纪修予待他一如往常。
而林鹿与几方势力也处在一种微妙的平和阶段——太子沈君铎与三皇子沈煜杭各自揽权,相互忙着此消彼长,几乎瓜分全部权柄,目前来看,世家大族与朝中老臣倾向拥立才学中庸的太子,而一些新贵和几位出身寒门的年轻官员则自诩清流,愿意帮衬更加年轻有为的三皇子一把。
二皇子自有打算,言说先卖关子,明面上继续在朝堂当个“隐形人”,背地里不知在谋算什么;五皇子似乎并无夺权之想,整日骑马打猎,与两位兄长私交皆佳,加之生母斓贵妃的母家是根深蒂固的大家,自能护他周全。
林鹿身处乱流之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位置,纪修予对他赏罚分明,若不是先前与仓幼羚连手拼命挣得宣乐帝宠爱,想必只是维持不出差错就十分不易,也就不能像今天这样游刃有余,甚至还积累下几分人脉。
是夜,返程的军队归行至京,此时夜静更阑,沈行舟在兴京城门与楚家兄弟告别,独自一人朝内城皇宫方向策马奔去。
沿途巡街及更夫早已提前接到消息,是而无人相拦。
寒冬腊月,夜色浓重漆黑,天幕之下纷纷扬扬飘着雪。
此番行程,沈行舟从未有过一次摆出皇子身份之类的架子,唯有今日早些时分,明明离兴京还有近一日的路程,而气候恶劣、天色又晚,怎么看都不宜行军赶路,可沈行舟不依,说什么都要在今日赶回宫中。
楚逸飞明白,沈行舟跟他们在一起时,态度随和、恭谦有礼,不过都是绷着面皮演出来的持重端方,而今兴京近在眼前,教他无论如何再忍耐不得,非要以最快速度见到那个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才算放心。
于是楚逸飞帮着说了两句,提议陪他快马先回,护沈行舟安全到京后再与楚寒云汇合。
最终,楚寒云亲自率卫队护送沈行舟回了兴京,亲眼望着沈行舟背影没入城门,才招呼楚逸飞调头去寻那支数千人的军队——半数依召留驻景州,剩余人马回京复命。
回去路上不再焦急,楚寒云得空问了一嘴:“六殿下可是有要紧的急事?不然若按之前传回京中奏折上报时间,于明日一同随军回京面圣,岂不更能讨得皇上欢心?”
“像现在这样顶着宫禁趁夜而返,保不准会落人口实,这一点,你没多加提点殿下?”楚寒云显然已把沈行舟当自己人看待,言语中不免透露出几分关怀,不然也不会亲自送他一趟。
“他都知道,”楚逸飞有些心不在焉,“就是等不及,想尽快赶回去,大哥你不用管他。”
楚寒云狐疑地看他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沈行舟一路畅通无阻回到宫中,而后直奔栖雁阁而去。
望着眼前熟悉的宫墙,儿时看来难以逾越,如今却能轻而易举地翻墙过之。
沈行舟寻到林鹿所居小院之外,然后按心中所想轻松跃至院内。
小院陈设一如从前,遥望屋内透着微弱烛光,想必是小院主人还醒着,念及此处,沈行舟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鼓噪起来。
一道人影无声出现在沈行舟身后,冰凉冷刃贴到颈间,短促而低沉示警的一声:“谁?”
“…秦惇?”沈行舟的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欢欣——若是秦惇在此处,那屋中人定是林鹿无疑。
被叫出名字的护卫立时收了刀,恭敬绕到沈行舟身前,微微一礼,面上露出讶异的神色:“六殿下?您今夜就到了?”
沈行舟胡乱点了两下头,目光一直往卧房飘去。
秦惇会意让开道路,小声道:“殿下动作务必放得轻些,少主现下正睡着。”
沈行舟顿住才刚迈出的脚步,不解地回头询问:“既然睡着,为何点灯?”
秦惇面色不改,垂着眼眸回道:“殿下有所不知,自从殿下离京,主子便染上夜不安眠之症,须得燃上好一阵子安神香、再点一盏夜灯才能睡上一会儿,又极易惊醒,所以这院中才只属下一人伺候。”
“那、那我是不是…明早再过来……?”沈行舟听完秦惇的话慌了神,林鹿好容易睡下,可两人毕竟许久未见,一时间竟不知是否该贸然吵醒他。
秦惇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看得出六殿下仍将林鹿放在首位,于是好心劝道:“无碍,您去便是,主子一定同样想见到您。”
“嗯!”沈行舟冲他展颜一笑,而后放轻脚步走向卧房门口。
伸手推开门扉。
迎面一阵浓郁安神香的气味被开门时气流带动着扑面而来,室内是与门外风雪截然相反的暖意融融。
沈行舟赶紧关好门,解下身上裹挟着寒气的大氅、外袍,仅着暗色里衣往内室走去。
撩开重重垂落的幔帐,小厅中央摆着一架香炉,正烟熏袅袅地飘着香,不远处床榻之上躺着一人,拢着灯罩透出的烛光轻柔,隔床纱照亮了那人面庞。
沈行舟呼吸一滞,喉头哽动,莫名就觉得鼻腔泛出酸涩。
第68章 于情于理
沈行舟无声深呼吸几气,情愫翻涌的心境逐渐平复,随即悄步挪至榻边,动作极轻地抬手挂起半边床纱,静静坐在了林鹿身边。
无数次曾在午夜梦回出现的面庞,如今渐渐与梦境重合并出现在自己眼前,沈行舟几乎忍不住想要伸出手触碰的冲动。
在外,他是不被重视的手足、是值得一交的密友、是平易近人的六皇子;而在林鹿面前,他就只是他自己。
沈行舟的爱直白又浓烈,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推移所冲淡,反而愈加发酵。
处在一起时朝夕相对,想见就能见,想说的话当面就能说,可此次出行相隔千山万水,就算传信,一来一回也须花费好长时日,好在沈行舟足够忙碌,没有许多时间来惦念林鹿,亦或是患得患失。
然而,就像这世上无数陷入爱河的人一样,沈行舟远在景州时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个念头,并且在回京之期日渐迫近时不断加深:他对我,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积压多日的情感在此刻喷薄而出,若不是林鹿尚且睡着,沈行舟恨不得直接挂在他身上,再也不分开。
犹豫再三,沈行舟还是舍不得唤醒这张不怎么安稳的睡颜,便只是安静注视着他,目光有些贪婪地一寸寸描绘林鹿的眉眼、鼻梁、唇瓣。
林鹿显然不是会苛待自己身子的人,尽管处境不甚良好,但整个人并未憔悴消瘦多少,只是眉宇间氤氲的郁气浓重了些许。
然后沈行舟就看到这两片薄唇一开一合,语气平静地吐出一句话来:“你…回来了。”
沈行舟急急去看,恰对上一双黑沉无光的凤眸。
林鹿眨了两下眼,撑着床铺欲起身,沈行舟极具眼力见地从旁边拿过软枕垫在他腰后,扶着林鹿靠坐起来。
“比信中所说时间提前不少。”林鹿垂下眼眸,稀松平常地提起话题,就好像两人昨日才见过那般自然。
可沈行舟无法如他那般淡然,却又被他过于冷静的态度搞得一愣,顿时有些泄气,于是一边觑着林鹿神色,一边小心地道:“嗯……我骑了快马先回的,逸飞和楚将军陪我一起。”
林鹿这才抬了眼,仔仔细细看着沈行舟。
都说少年人长得快,一天一个样。这么多时日不见,沈行舟在军营中历练得黑了些、人也精壮,五官更加立体深邃,眼神中仿佛燃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光般炽热明亮。
现下这光亮正灼灼地落在自己身上,莫名搅得林鹿沉寂已久的心脏跟着一齐蹦跳起来。
“他们人呢?”林鹿收回目光,指尖拨弄转动着另一手拇指上套着的翠玉扳指。
“送我到城门,已经回去了。”
林鹿了然般颔首。
两人沉默下来,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林鹿又转了几下,摘下那枚扳指,随手放到一旁。
似乎…与想象中久别重逢的场景不太一样。
若按沈行舟原本想法,定会在见到林鹿第一面就要扑上去,可现下林鹿冷静得显出隐隐疏离,这让沈行舟感到一阵摸不着头脑,越想越觉得委屈。
正暗自低了头时,沈行舟忽然觉得有什么温凉的东西软软挨在了自己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