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知道了,小唠叨。”
  正当林鹿捧起茶杯啜饮,沈行舟安心似的舒了口气之时,变故陡生。
  “啊呀,公子小心!”
  一道可以称得上散漫的示警声过后,整杯酒水兜头落下,浇了林鹿满面的酒渍。
  沈行舟吃了一惊,来不及诘问对方,摸出贴身的帕子就欲为林鹿擦拭,谁知身边竟不知何时多了人,正佯作慌张,手忙脚乱中将不设防的沈行舟挤出了林鹿身侧!
  林鹿抬起一双被酒水浸湿的眸,眼里没有半分情绪,缓缓朝来人看去。
  “哎哟,真对不住,小爷我吃多了酒,走路不甚稳当,无意冒犯冲撞美人,这就给您赔个不是——”闽耀宗把空酒杯随手一抛,极尽轻慢地作了一揖,一手从怀中掏出绢帕,另一手就要朝林鹿面颊摸去。
  第88章 惊鸿游龙
  林鹿淡淡瞥向男人作势伸过来的厚掌,无甚反应,仍旧保持着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方才远观时看不真切,邢康还以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小美人,如今走近,看清骨架身量后发现竟是男子无疑。
  生为男儿身,却拥有一副绝色皮囊,真真是难得一见的稀罕风情!
  闽耀宗见美人毫无厌色,心道还是个乖顺懂事的,顿时喜不自胜,嘴角朝两边咧得更开,几欲滴下涎水,眼见着就能一亲芳泽。
  可就在这时。
  一条手臂利落地横插进两人之间,旋即毫不留情荡开闽耀宗双手,以一种极度保护的姿态挡在林鹿身前。
  那一下没收着力气,打得闽耀宗手腕生疼,传过来的劲道也大得出奇,将这位满脑肥肠的尚书家公子推得失去平衡,踉跄着往后倒了数步,还是被身边人手忙脚乱地托扶住,才勉强没有栽倒在地当众出丑。
  “谁啊你?敢坏本公子好事!”闽耀宗恨恨将他们一推,上前一步跺在地上。
  沈行舟一袭飒拓白衣,少年人身形颀长,有如鹤骨松姿一般,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此时面露愠色,浑身隐隐散发着不容直视的威仪与贵气,远非在场一众长久浸泡于酒色之中的纨绔子弟可相比。
  坐在美人身旁,又与他举止亲昵,沈行舟的存在使得闽耀宗不便下手,是以这些久与闽耀宗狼狈为奸的拥趸自然要为其分忧,不约而同将碍事的沈行舟排挤在外,好让闽耀宗得逞。
  ——可谁知这小子是个硬茬,不仅几人合力阻挡都不是他的对手,反而还在最后时刻搅了闽耀宗好事!
  “我是……”沈行舟刚想报出名号,瞬间想到什么,又改口道:“我是谁不重要,反倒是你,故意用酒泼人在先,现下又是想做什么?”
  即使林鹿与沈行舟出席过不少京中上流宴会,但有必要亲自参加的大都意在议事交好,席间左右皆是真正位高权重的家主、高官之流,像闽耀宗这样无甚真才实学的子嗣根本近不了二人的身,也就对他们二人的样貌没有太深的印象,照面不相识实属正常。
  闽耀宗听后上下两眼扫了沈行舟一遍,轻蔑地眯了眯眼,“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说,还知道我是谁,可见只是个好打不平、又怕牵连本家的蓬门筚户!”
  此言一出,周围自诩“上流”的年轻人一齐哄笑,趋炎附势的嘴脸丑态百出。
  “闪开!今儿个是本公子的大日子,心情难得的好,不与你这下等人一般见识,你若识相,速速滚出府去,我自放你一条生路!否则的话……”闽耀宗挤眉弄眼地得意说着,一步步走近沈行舟,伸出短粗的手指一下下戳在他肩膀上:“我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沈行舟眉头一皱,动作极快地钳住闽耀宗手腕,一握、一翻,当即将他整条胳膊扭得反转过来。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杀猪一般的嚎叫霎时从闽耀宗口中高亢响起。
  由着沈行舟与闽耀宗一行对峙的功夫,林鹿已用绢帕擦干了头上脸上的酒水,望着眼前事态发展至此,眼里露出一丝玩味,一点没有出面打断这场闹剧的意思。
  闽耀宗那条不老实的手臂脱了臼,疼得满脸横肉变得煞白,肥硕的身子更是急出一身热汗,可他虽骄纵无度,却从来不是个傻的,只见他遥遥眺了眼依旧热闹未受打扰的宴厅主场,咬着牙对周围吩咐几句,很快就有更多人围了过来,故意装出高谈阔论一同出门透气的景象,将中间几人簇拥着挪出了宴厅之外。
  闽府偌大,宴厅周围处处园景,众人半推搡半胁迫地将林鹿与沈行舟挟至一座假山之后。
  虽是早春,入夜后晚风仍带着丝丝凉意,时辰至此,天色已然昏黑黯淡,多亏闽府财大气粗不吝灯烛,就连无人到访的假山周遭也是通明一片、宛若白昼。
  不过几个各家各族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来再多也不及军营里真刀真枪操练过的沈行舟一人,可眼下林鹿未置一词,沈行舟便全心全意地信他另有谋算,假意顺从地护着林鹿来到此处远离人群之地。
  “好啊…好啊你!”
  沈行舟到底没下狠手,旁有稍通医术的略施巧劲就接上了闽耀宗的手臂。
  可关节处仍酸痛不已,闽耀宗揉着患处,气喘吁吁地叉着脚站到两人面前——先前有多垂涎美人,如今就转化为多少被人违逆的怒火。
  周围一圈是往日就跟着闽耀宗作威作福的贵胄子弟,将这片空地堵了个水泄不通,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人插翅也难飞。
  “闽大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沈行舟丝毫不露怯,站在林鹿身前质问道。
  林鹿万分淡然地抄手立在原地,沉抑的目光依次打量过周遭人群,偶然与之对视的无不暗自心惊——饶是见过不在少数的美人好貌,可眼前男子这样出尘姝丽的面容、雌雄莫辨的独特气质,莫说是兴京,就算在整片大周土地上,也可说是独一份,再找不出能与之肖似的第二人。
  见沈行舟明明自身难保,却仍护着林鹿,闽耀宗顿感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意思?伤了我,你以为你能完好无损地离开闽家?”
  “明明是你不敬在先!”沈行舟毫不退让。
  “哈哈,哈哈哈!”闽耀宗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放声大笑起来,四下纷纷陪着嬉笑出声,“哎,你们听见了吗?他个无名无姓的刁皮,说我对他不敬?”
  “哈哈哈哈,你算什么东西!”“你什么地位,宗哥什么地位!哈哈哈……”
  若是寻常人被他们围着戏弄,肯定早就不知所措、羞愤难当了。
  然而这次,他们只会踢到钢板。
  “你们……!”沈行舟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如此对待过,一时激愤,面上一红就要与之理论。
  林鹿从后面拍了拍沈行舟肩膀。
  沈行舟立时换了副有些委屈的表情回头看他,林鹿神色不变,启唇轻轻说了几字。
  与此同时,这两人几次三番浑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举动彻底激怒了闽耀宗,“好小子,你不是逞英雄要护着他?从小到大只要是本公子想要,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来人,把他给我拿下,我要当着他的面办事,让他仔细瞧好我是怎么享用美人的!”
  此话一出,沈行舟只觉浑身血液都凉了几分。
  怔愣中,人群向后退散出空裕,数名人高马大的家丁从一旁冲出,张牙舞爪扑向两人!
  就在众人连同闽耀宗都等着观瞧好戏之时,沈行舟突然动了。
  ——林鹿片刻之前说的是:“你说,那闽耀宗如果倒在地上,会不会连同地面一齐震动?”
  言下之意昭然。
  面对这些下人,沈行舟不再拘着自己,步伐错动如惊鸿游龙,一拳一掌皆带着破空缠风的劲道,虽以一敌数,可那些“三脚猫”功夫如何匹敌军中习来浴血淬炼出的真本事?
  很快,不过几招时间,沈行舟一个个将闽府家丁踹倒击飞出去,宛若迭罗汉一般横七竖八地堆就了一座“人山”。
  ——自从决定与林鹿一起,他没有一刻疏于习武练功,为的就是在无数次预想的、当下这样的危险时刻中,护得林鹿周全。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人还未反应得及,沈行舟就已拨开人群,冲至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闽耀宗面前。
  “你你你你……!”闽耀宗眯缝的鼠目此时瞪得极大,瞳孔深处震颤不已,刚想说些什么,就感到肩上传来一阵大力,低头一看,沈行舟竟是不等他将话说完,就双手扳住闽耀宗肩膀,发力同时小腿向他下盘扫去,堪称是四两拨千斤的一招过后,闽耀宗被喂养得庞大无比的身形轰然倒地。
  如林鹿所料,地面果然震了一震。
  他牵了牵嘴角。
  那些见风使舵的拥从见众多家丁都不是此人对手,纷纷退让开安全距离,以防在惊动主厅差人援助之前暗吃了眼前亏。
  “啊!!!好你个狗崽子,你…你居然敢打我?!”闽耀宗惊怒不已,身子摔得又痛,不得已自己撑坐起来,口中污言秽语连骂不断,却在沈行舟居高临下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声声肝胆俱裂的尖叫:“废物!全都是废物!……来人!快来人…去、去找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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