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最后一丝水流流入下水道,而景渊沉依旧是一言不发。
  ·
  “他又去找那个小明星了。”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计算机显示屏发出来的亮光,聂应叼着烟坐在计算机前,身后是点着蜡烛的灵台,供着一尊样貌有些扭曲的雕塑。
  手机开着扬声器,传出来一个低哑的男声:“他真是宝贝那个小明星,阴时阴月还未到,他就要去那小明星身边待着。”
  “还不是之前你偏要去提他。”聂应弹了弹菸灰,“也是你想趁着这会儿去对那个小明星下手的。”
  “他们拍戏,来往都是人,我不过是前几日分了几丝神,同那小明星说了几句话,本来就打算到此为止了,谁知道景渊沉又跑过来了。”男声说到这里,突然低低地笑了。
  “现在呢,你想怎么样?”聂应站起身,将烟摁灭在满是菸灰的菸灰缸里。
  “在景渊沉面前,让他的小明星消失一阵,才是很有意思吧?”
  聂应轻嗤了声,路过灵台,随手在蜡烛燃起的火苗上滑过,蜡烛霎那熄灭,淡淡的烟从他掌下飘出。
  “是挺有意思的。”他说,“你打算怎么做?”
  ·
  第二天是难得的休息,闻鹤清多给自己留了点时间,顺着自然光打在窗户上才醒。
  然后慢悠悠慢悠悠睁眼,跟景渊沉的视线撞上了。
  那一瞬间他好像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那双漆黑能吸入一切光线的眼睛里好似酝酿着别样的情绪,彷佛……从一直以来,那双眼睛里都只装着自己。
  然而下一秒景渊沉就好像被抓包了一般,迅速闭上眼。
  他们在同一个被窝里,互相的体温温暖,闻鹤清一时没有动作,觉得有几分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晃荡。
  他少与人交往过密,因为万物因果在他眼里清楚明晰,有人命里亨达,有人注定破败,看清了对方的命数,再交往就难免显得别有用心——又或者其实很无趣。
  他知道自己骨子里并不算一个多么有圣心的人。
  他叫了声:“醒了?”
  景渊沉这才又把眼睛睁开,应了声。迟疑片刻,伸手,轻轻揉了把闻鹤清的头发。
  闻鹤清闭着眼睛笑了下,他手又往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该起了。”闻鹤清道。
  景渊沉没说话,他便接着说:“我明天下午就有场戏,我们尽量在今天把事情解决完吧。你有办法在我身上下个标记吗?”
  景渊沉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一股凉意顺着他的额头蔓延到全身。闻鹤清感受了一下,这股力量所有不好的东西都已经被剥离,但还是能隐隐感受到一股枯死的气息。
  他昨晚说了要带景渊沉出去转转,感受一下影视城的氛围。然后人来人往,自己就该被动手了。
  他不觉得自己会出什么事,他向来对生死看得淡然。
  而景渊沉呢,使用着枯死气息的力量、自身超脱命理,却还在这世上鲜活的活着,本就是一种逆命而为,一种向死而生。
  ·
  他们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外面,说到底景渊沉也经营着一家娱乐公司,到影视城来得不多却也都了解,倒也不需要闻鹤清介绍。
  周围都是人,两个人戴着口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语气散漫如同饭后的闲逛。
  “你现在可以感受到我在哪里是吧?”闻鹤清跟景渊沉拉开了些距离,“是能感受到准确的位置,还有个模糊的方向?”
  “准确的位置。”景渊沉背朝着他,反手在身后准确抓住了他的手。
  闻鹤清感受着他们指节相扣的温度,很快又分开:“抓紧了他们不好对我动手。”
  景渊沉把手收回来,漫不经心地看着:“能算到他们来了?”
  “……我倒也不是神仙。”闻鹤清无奈,觉得对方大概还是有些不太高兴的,“你不是能感受到我的位置么,我相信景总会保我不出事的。”
  “要是印记被抹除了呢?”景渊沉道。
  “……不会。”闻鹤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要是我不允许,不会有其它东西能接触到我。”
  景渊沉依旧没有回头,但印在闻鹤清身上的印记让他能轻易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那并不只是一道印记而已,而是他的半丝魂魄。
  闻道长跟他不一样,是彻彻底底的肉体凡胎,纵使能使出几分力量,那也终归是外力,比如符箓,比如口令。
  他害怕闻鹤清在遭到攻击时反应不及而受伤。
  即使他知道闻道长的自信,闻道长的强大,也知道闻道长很少需要他人的帮助。
  但是他允许自己把印记打在他的身上。
  “景渊沉。”他又听到低低的一声,“你要小心。他们不了解我,但可能已经有了对付你的方法。”
  “我不会再犯。”景渊沉轻声道。
  下一秒,他突然感受印记的移动,空间扭曲,他回过头看去,人来人往,闻鹤清已不见踪影。
  ·
  闻鹤清睁眼,自己处在一间狭小而黑暗的房间内,背后一阵灼烧,他知道是有符纸在他背后燃尽。
  周围的空气是粘稠得令人作呕的腐气,黑暗中一台蜡烛燃起,一个人显出身影,身边纠缠着无数死亡的因果,脖颈上是被强行续命而产生的血痕。
  利用他人内心的欲望,延续自己的生命,强扭世间因果。
  闻鹤清淡淡垂眼。
  这种人,真该死啊。
  偏偏这人却还看着他笑:“哟,小明星,又见面了。”
  第四十三章 梦境
  废弃医院的大楼前面贴了封条,门口有几位警卫守在那里。
  杜秋铃四下望了眼,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把手机打开一个页面,递过去给保安看。
  警卫看了一眼,问她要不要陪同。
  她挣扎了一下,拒绝了。对方便把她放了进去,顺便给了她一个手电筒,提醒她进去小心。
  杜秋铃又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努力克服心理障碍,走了进去。
  大楼里安静无声,除了她手里手电筒的光芒漆黑一片,她左右四顾,觉得有点瘆得慌,开始在心里默默背诵社会主义内核价值观。
  闻鹤清昨晚问了她的位置,在得知她就在s市时,问她能不能帮忙去那栋废弃的医院看看,那里有一只猫应该同她很契合。还临时教她捏了个决,说是可以让她的气息更隐蔽一些。
  她本身最近就在看猫想养一只,当时自然满口应下,还觉得并没有什么关系,新学了个新奇东西还怪有意思的,然而一进来就觉得可怖。
  没关系没关系,我能通灵,我是天选之子,没关系没关系。
  杜秋铃小心翼翼地在里面走着,一边小声地叫:“咪咪——”
  太恐怖了,之前待在剧组的时候没觉得有这么恐怖啊。她觉得自己眼泪都要下来了,战战兢兢地跟着记忆找楼梯。
  昨天闻鹤清才跟她发了消息,她立马说自己完全可以胜任!自己跟着节目组在里面待了很久!完全没问题!让自己来!
  关了灯怎么这么恐怖啊啊啊!
  她终于找到楼梯,小声地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念完社会主义内核价值观又念八荣八耻,念完了终于从楼梯上下来了,手电移到墙上,墙上写着负二层。
  她吸了吸鼻子,双脚踏上地板的瞬间,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画面。
  画面闪的非常快,她经常有这种感觉,不过都没当回事儿。但这次不一样,闻鹤清给她发的消息上说,如果在医院里出现这种情况,最好能想起来那画面是什么,或许会有用。
  想不起来。她叹了口气,又轻声喊:“咪咪——”
  “咪咪——”
  负二楼比一楼更加瘆人,她只觉得周围全是阴气。
  走到一半她看到墙上被贴了反光的引路条,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有公安在这里工作,是不是该有灯之类的?
  她便又想去找开关,手电筒晃过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一闪。
  “啊!”她尖叫了出来,手电筒一抖掉到了地上。
  然而手电的光骨碌碌,黑影慢悠悠走了出来,是一只黑猫。
  杜秋铃看着那只黑猫,眨眨眼,声音不知不觉夹了起来:“呀,小~猫~咪~”
  ·
  两天前的晚上,闻鹤清的梦里。
  梦里是一片光影朦胧,恍惚之间好像能看到上辈子的自己,独自一人在山上,守着他刚刚复兴的门派。
  后来人慢慢多了起来,他因缘际会收了几个徒弟,师兄也塞了几个人进来。那些人会吵吵闹闹打打笑笑,又会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安静下来敬重而疏远地和他打招呼。
  然后光影倏忽变了,景渊沉撑着一把黑伞从车上下来,就那样直直望着他,然后说:“闻道长,我担心你。”
  闻鹤清怔怔望着他。
  光影又变,有什么东西从遥远的地方来,侵入了他的梦境,梦里变成一片火海,景渊沉的影子变得疯狂,煞气在他周身涌动,一股一股吞灭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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