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到了这个年代,对体术的修习的要求并没有从前那么大,有许多人甚至已经放弃了这方面的功夫,就连闻鹤清的师父也是如此。
  但他对闻鹤清的体术抓得很严,说是他的别的方面都发展很好,以后恐怕会处理些要动身法的事情,到时他的体术一定不能成为拖累。
  朴实无华的剑法,没有任何花哨的点缀,身形的每一次变化都没有多余的动作,直直冲着聂行渊而去,没有在别的地方耽误任何一秒。
  在他接连击退三名弟子之后,他再次从原地跃起,周围的弟子反应不及,他这一剑直直冲着聂行渊而去。
  聂行渊面皮抽搐,抬起拂尘勉强挡下了这一击。
  但这正巧如了闻鹤清的意,他并未持剑的一只手结印,单手就轻飘飘朝聂行渊拍了过去。
  一掌法相随,聂行渊身上的命理在顷刻间被牵动,他的神色变得痛苦起来,手一颤木伞就掉落了下去,天中猛烈的碎玻璃就这样淋漓到了他的身上。
  木伞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但被暴雨的声音所淹没了,倒翻在地面上的伞里很快积满了雨水。
  聂行渊咬牙切齿地挥起拂尘,将闻鹤清狠狠扫到一旁,周围弟子很快反应过来,又向闻鹤清冲去,想要把他给制住。
  但他们都奈何不了闻鹤清。
  即便都是练的同一种东西,但心怀鬼术与心持正道所施展出来的东西也实在不同,闻鹤清在众多弟子中自如穿梭,第二次朝向聂行渊持剑刺去。
  这一次的聂行渊早有防备,即使面部还因为命理的牵动而扭曲,但横起拂尘挡下这一击的同时整个人向后退了半步。
  暴雨让所有人的行动都变得有些迟缓,但闻鹤清却好似敏捷如初,在空中变招再次横空对着聂行渊结印。
  二掌法相随,聂行渊身上原本堪堪维持住的平衡被击碎,那些被他控制住的原本要遭到他身上的业劫一下子反噬到了他的身上。
  或许他身上的这些命理不止是他,还牵连了其他的人,在闻鹤清打出那道印以后,原本还在一声一声没有停止吟诵的弟子的声音突然停了,有些弟子的面目一下子就狰狞了起来,好像是也被牵动了一般地在暴雨中蜷曲起了自己的身形。
  骤而安静的山峰之上只有暴雨的声音,噼里啪啦像是枪子打在地上。
  身上的束缚轻了很多,衣衫因为雨水而沾粘到了一起,一举一动都带着粘稠。在这粘稠里闻鹤清第三次对着聂行渊结印。
  三掌法相随。针对聂行渊身上的命理他算了又算,只为在这一刻能够将他扳倒。
  霎那间,那些原本放到聂行渊身上的、那些原本应该报到聂行渊身上的、那些该应而未应的因果全都好似从封印之中解放了出来一下子冲撞了聂行渊的身体乃至他的灵魂,让他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拂尘从他的手下落了下来,砸在地上,被闻鹤清捡了起来。
  闻鹤清终于停下了歇了口气,抬掌运气,在天地灵气里恢复着自己方才被消耗走的气力。
  他不是一个会加害他人的人,聂行渊虽没有借命,但他身上的因果业报倘若全真应了,那降下来的劫也够他吃一壶了。
  不。
  会直接耗空他剩余的寿命。
  于是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看着聂行渊痛苦地被雨水暴击,挡住了想前来查看的弟子。
  没有见到周寒朔或者聂应。
  闻鹤清脑海中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就在这一刻,他忽地听到地上的聂行渊咬牙地喊,一字一字沙哑而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阵,起!”
  闻鹤清骤地警惕起来,从石砖上跃了起来,再一次抬手对聂行渊结印,要把他定在原处。
  然而这一次石砖之下却没有亮起光芒,聂行渊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仍旧蜷缩在原地,只有身边的弟子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地惨叫。
  闻鹤清愕然望去,在他的眼里,属于这些弟子的生命力在一瞬间被汲取到了聂行渊的身上,而聂行渊身上层层叠叠错综复杂要将他反噬殆尽的因果命理一下子转移到了那些弟子的头上。
  “……聂行渊?”闻鹤清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随即又觉得这一切发生在他的身上又好似合理。
  在顷刻间他就做了决断,抬起桃木剑斩断了这场荒谬的法事,同时迅速抽出黄符,在暴雨中用自己的血仓促写了逆转的符文。
  就在这短短几刻之间,聂行渊已经重新踉跄站了起来,望着闻鹤清如同地狱里爬起来的怨鬼。
  “闻道长真是圣人仁心。”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怪,像是在尖酸地讽刺着什么,“他们方才才与你作战,这会儿你却要帮他们了。”
  “我只是不想便宜了你。”闻鹤清冷冷道,黄符已成,他对着聂行渊拍了去,手中的印伴着口中的咒一同出。
  聂行渊像是已经没有了什么精力去阻挡,声音还是咬牙切齿的低:“你以为这份好心会帮了你吗?那真是大错特错了,我最见不得你这种圣人……”
  黄符夹着雨水拍到了他的身上,他脱力一般地再次倒了下去。身后的弟子或坐或倒或站,皆是带着两分怔愣地看着他们。
  天地云层翻涌,分明是白日但阴云密布之势好似到了夜晚。
  黑雾卷着沉沉的煞气而来,比雨水更冰凉的雾紧贴住了闻鹤清,闻鹤清抱住了他。
  景渊沉的身形现了出来,煞气暴戾地翻涌,像是要脱离他的控制,他急切地搂着闻鹤清的腰吻了下去,雨声小了,夹杂着雨水的吻并不怎么样,带着冲撞与紧迫,混着并不存在的硝烟的气息。
  但景渊沉身上的煞气得到了安抚,安稳地停留在他的身下。
  他们的视线在湿漉漉的雨水中相见。
  而后天地巨雷惊响,闻鹤清一下子怔住了。
  “没有雷?”景渊沉低声说。
  闻鹤清的唇颤了颤,视线缓缓而缓缓地移走,看向了另一方的山峰。
  山峰之上,被全然隐蔽了气息的阵法开启,滔天的灵气、运气、生命力被全权搅了进去,身旁的弟子再一次发出痛苦地哀嚎。
  而其上,两颗从未有过的煞气——煞魂。缓缓成型。
  第一百章 破煞
  闻鹤清给杜秋玲讲过煞是如何形成的。
  至阴之地的怨魂,久久不得解脱,怨气越大煞气越大,若不得解,煞气则会在怨念中与日俱增地增长下去。
  当然,除了自然形成的,还有人为制造的,是至邪之法。同样是在至阴之地,用无数含恨而死的魂魄,生生炼到一起,诞成一个人为养成的煞。而炼煞的人,也将因此承受炼煞带来的后果,短自身寿,自引霉运上身。
  一般来说这样炼成的煞是没有意识的,有的只有怨魂的本能。但也有特殊,比如说其中一个魂魄的意识过于强大,从这些怨魂里觉醒,从而能控制住这些毫无意识的煞;又比如在炼煞的时候就刻意人为,要将这股煞的力量给予某一个魂魄。
  面前的这两团煞,显然就是后者。
  雨声确实小了,劈天落下的雨势没了那股要将人砸碎的狠劲,只是淅淅沥沥在身上落着。
  一个弟子在痛苦中抬起了头,望向那座山峰上的两团煞,惊惶喊:“是祖师爷!是祖师爷的魂魄!”
  其余弟子有听到了,心有余力者亦是抬头,看见了那两团煞气,或惊或惧,或喜或悲。周文镜不知有何去向,聂行渊在地上阴沉沉地笑。
  闻鹤清的面色不太好看,看到那两团煞的瞬间就开始回忆原书的内容。
  在他的梦里看到的剧情,并没有这两团东西的出现。
  在宋枝走的剧情里,他被青岩门的人抓走,除却那段什么因为他太漂亮而让反派动恻隐之心的描写,并没有出现有关青岩门动作的描写。
  而在景渊沉出现以后,他华丽地跟青岩门作战,最后妥协愿意被炼成煞……也是炼成那个原本就作用于借运阵法的煞。原本青岩门所出现的煞,也该只是作用于阵法的运转而已。
  炼煞所耗的精力、所付出的代价都不会少,即便青岩门已经做了这个业务近百年,但能炼出的煞依旧是有限的。
  此前景渊沉上了几次山,弄坏了他们先前炼的煞,而闻鹤清和杜秋玲也在国内其他地方找到煞去破坏,此番他们门里还能有煞——
  ——是他们激活了阵法,将此地万物的灵气、气运、生命力全都滔天地卷了进去,甚至将他们门内弟子的生命都汲取去也在所不惜。
  就为了这气运?
  “……你的梦里,有这个煞魂吗?”闻鹤清轻声问景渊沉。
  景渊沉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宋枝手里取走那些气运,确实除了阵法便不用再布置什么了,而他们自然是不同的,即使聂行渊并不完全清楚闻鹤清的实力,但定然是留了后手的。
  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后手。
  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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