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就怕有一天,她会伤心。”
  为人所杀,对方失忆,自己又感情未灭……那多……
  憋屈啊。
  见过冉青伤心,就再也不想看自己的孩子伤心了。
  屠漫行哈哈大笑:“老头子,你多虑了!杳杳没长心,伤什么心呢?”
  她说:“杳杳是师父最伤情痛苦时所怀,她的无心神脉比棠棠更纯,生来钝于情爱,既然无心,又岂会伤呢?你关心杳杳,还不如关心那两个呢,别看楚潇整天喊着不谈恋爱,宁玉竹谁也看不上,他们两个重感情。”
  那能一样吗。解中意不吱声。
  屠漫行继续劝:“真的,太师父,你信我的。你就是心肠太软了,根本不懂无心人的脑回路,虽然我没无心神脉吧,但我觉得自己和棠棠杳杳她俩最像了,多少能理解点。”
  “就像你,情感丰富,这点事你觉得天都塌了——妈呀咋办啊,我被杀啦,他不记得我啦,我难过呀嘤嘤嘤——”她啪地打一个响指,“醒过来!那是你,杳杳心里只有飞升,没别的。我向你保证她以后绝对没这些腻腻歪歪的心理活动,要是有,呵呵……”
  屠漫行笑两声:“那我可不管他神不神的,先把干扰我师妹又没可能的男人杀了,告诉她‘别想了,人噶了,换个男人吧’,多简单的事啊。”
  解中意心情复杂难言,有时他不明白,自己养大的孩子,为啥奇葩这么多,是不是自己教育水平一般。
  解中意双手捂着额头:“行了行了行了,你找我有事,就是说这些。”
  屠漫行道:“不是啊,我是想起来啊,我为啥回的家。我当时正在外面浪的开心,然后察觉了些奇怪的地方,才回家的。”
  “嗯,为啥?”
  “最近外面,横空出世一天才,名叫万东泽,原本是酆邪道宗一宠奴,也不知搭了什么东风,修为突飞猛进,就在我上山的前几日,他应天劫而飞升了。”
  万东泽这人解中意知道,宁杳提过,诡异反常得很。没想到,这么快他都飞升了。
  “奇怪的是,他飞升之后并没有去往神界,就盘桓在酆邪道宗中,还收获了不少倾慕他的人做神使。他聚集了许多宗门在一起密谈,说要为他的夫人报仇除害。”
  解中意问:“他夫人是谁?”
  屠漫行道:“竟然是慕容莲真。”
  “除害呢?”
  “很不幸,是咱们山主。”
  解中意冷笑两声。明白了,这是冲他们来,还要冠上一个正当的名头。
  “你还知道什么?”
  “剩下的也就是些笑话了,比如说杳杳多么霸道无忌,嫉妒他夫人的美貌,把他夫人残忍杀害云云……都不值得一听,太可笑,哦,对了。”
  屠漫行坐直:“我听说,他们还找了个帮手,玄武家的人,好像是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吧,被扫地出门的弟子,叫宇文菜。”
  解中意面色凝重:“玄武家的人,是强敌啊。”
  屠漫行不觉得:“得了吧,谁家强敌叫菜啊。”
  解中意顿了顿,一记眼刀甩来:“我也真服了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不一回家就说?”
  屠漫行很无辜:“我那不是,那不是一回家,就尴了个大尬,完就给忘了嘛。”
  所以说她非得见一个调戏一个吗?解中意正要再骂,忽听门外轻轻敲了两下,风惊濯的声音低低传来:“解前辈,我方便进来么?”
  “方便,”他应了一声,驱赶屠漫行,“你走吧,烦你,懒得跟你说。”
  屠漫行才无所谓,吊儿郎当往外走,开门一见风惊濯,愣了:“惊濯脸色怎么这么差?”
  解中意正收拾桌上东西,放到不显眼的地方去,闻言匆匆盖层布,赶忙走过来:“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风惊濯脸色是苍白:“解前辈,我想与你说件事。”
  ***
  宁杳从柜子里翻出父母成亲时用的喜服。
  她以前没见过这套喜服,只知道有,爹爹旧物中就这么一套红衣,那应该就是了。
  翻出来才发现,说是喜服,其实就是两身红色布料裁剪的普通衣裳,上面绣了祥纹,看着吉庆些。
  时间久远,这红已不那么鲜艳,变作岁月磋磨过的旧。
  父亲故去时,她还小,年纪小而不懂事,但很聪明,还不是那种小孩子的天真聪明,是很稳的智慧型。
  比如,长姐会哄她:“爹娘感情还是很好,娘亲放弃长相厮守,因为她不舍得杀爹爹。”
  她会反驳:“长姐,娘不是不舍得,她是懒得杀。”
  长姐哄孩子一样:“不是哒,娘很爱爹的。”
  她叹气,心疼长姐:“长姐,虽然真相有些残忍,但你要早点接受现实。娘对爹,真的是无感。”
  长姐:“……无所谓,反正感情,就还行吧,还行。”
  爹和娘不是一路人,爹用情太深,而娘太薄情。
  宁杳没见过父亲哭过,也没见他露出任何悲伤神色。他只会温和问她的功课,陪她玩耍,在她想娘的时候哄她,告诉她娘是天上的神女,有上神之责,不能常常陪在他们身边。
  但他最后是忧伤郁结而死,死的时候,眼睛已经不大好了。
  宁杳轻轻抚平喜服上的细小褶皱,想象爹娘曾经穿上过的样子:娘亲什么样,她想不出,因为从未见过。爹爹么,他生得芝兰玉树,穿这么喜庆的颜色,定然丰神俊朗。
  她又想爹了。
  宁杳将衣服收到一边,转身进了后面小祠堂。
  历任山主的牌位都在山腹深谷处,但是离住所有些远,她们姐妹俩小时候太想爹爹,就悄悄立了个牌位在房间里,划出一块地方,当做小祠堂。
  面对上首宁冉青的牌位,宁杳跪下,恭恭敬敬一拜。
  她像唠家常一样:“爹爹,您在天上,应该都看得见吧,我好像要成为菩提飞升第一人了。怎么说呢,感觉祖宗们积攒下的运气,都耗在我身上了。”
  说到这,她忍不住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酒窝:“我挺高兴的。我能留住太师父,也能留住所有兄弟姐妹了。”
  “不管大家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吧,我们都是神族了,至少,不会再有人因为伤心难过殒命,”宁杳手指轻轻抚摸过父亲牌位,“咱们菩提族,以后若还有小孩的话,也不用尝我尝过的滋味。咱们的族人,也不会再受你受过的苦了。”
  向外看,窗外一道夕阳残如血。
  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宁杳转过头,神色认真起来:“爹,我发过誓,虽生而无心,但不会让任何一人因我而伤心。”
  “如今惊濯为止杀欲,自剖心肺,是为了我,算我食言。我不会再叫他伤心了。”
  上首,宁冉青的牌位静立,慈悯注视她。
  宁杳磕了三个头,细致擦拭一遍牌位案台,走出门去。
  外面恰好宁玉竹迎面走来,一脸心事重重:“杳杳,我有事找你。”
  宁杳:“早说早滚。”
  宁玉竹抿唇:“我刚才去找濯哥,他神色特别疲惫,身上还有血腥气,很淡但我觉得,那就是……”
  他问:“濯哥怎么受的伤?他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宁杳道:“没有。”
  宁玉竹有点不高兴:“那他不说,你没注意到吗?连我都注意到了。濯哥是怕人担心的性子,有伤痛他也不提,你不管管吗?”
  宁杳道:“我管啊。”
  这个态度不是宁玉竹
  想象中的,他来了点真火:“你怎么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我问他他就说没事,也不让我看,他最听你的话,你去看看啊,他莫名其妙受了伤,你不担心吗?”
  担心如何,不担心又如何。
  她知晓他剖心剜鳞这件事,比宁玉竹早。起初也担心过,但很快反应过来后,心绪变为复杂难言。
  宁杳说:“他不是纸,是个正常的成年男子,灵力比你还高。他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也应该自己照顾自己,毕竟以后的路,还要一个人走。”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不是还没到这一步吗,宁玉竹本来就心中难过,现在更听不得这个:“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现在还有我们,一家人,难道不该互相关心着走到最后一刻吗?”
  “所以我没说不管。”
  宁玉竹满脸倔强地望着宁杳:“你为什么这么冷静?到现在我都没看你皱一下眉头。”
  宁杳忽然觉得没意思。
  从小到大,她和宁玉竹大架小架吵了无数,年龄相仿的姐弟,无时无刻不在斗嘴,急了也会上手,互相揪着领子,打的满地打滚。
  宁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因为我是山主。我为什么不冷静,我只想保全所有人,至于什么伤口深浅,上药包扎这样的小事小情,我顾不上。你要是能给菩提族帮忙,就做点你能做的,要是不能,就把嘴闭上。”
  她胸腔内一片平静,平静的要命:“我劝你,不要太依赖惊濯,毕竟以后他见到你也不会认识你。你要实在难受,就趁现在还有时间,把你那点没撒完的娇赶紧撒出去。以后再相遇,你要是敢上去试图唤醒他的记忆,害了他,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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