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宁杳低头看一眼,抬眸:“怎么了?”
  怎么说呢?要说“我觉得你对我有些冷淡”或者“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风惊濯咬一下唇,露出一个笑:“你再跟我说说话。”
  宁杳道:“惊濯你的烹魂锥是怎么拔掉的?靠不靠谱?以后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风惊濯道:“应该不会。”
  宁杳道:“你怎么这么确定?”
  风惊濯笑道:“杳杳,我读了这么多书,默了那么多古籍,这样的情况还是有把握确定。”
  宁杳点头:“对,你确实懂得比较多。”
  风惊濯几不可察地蹙眉,目色担忧注视她。
  宁杳挪了挪身子,看上去是向上靠,坐的更稳;但实际上却离风惊濯远了一些。
  风惊濯冷汗都快下来了,虽然宁杳什么都没说,也没对他怎么样,可他就是很害怕。
  从情感上,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抱在怀里,抬起她脸颊,让她只看着他一人,或者求她回抱自己,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越小越好;从理智上,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是面对杳杳,他从来都是缩手缩脚的胆小鬼。
  提心吊胆不知多久,好像只有一个呼吸间,却觉得无比漫长,才听到她又说了句:“惊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的暗号?”
  ……他们之间,有暗号?
  风惊濯在宁杳的古灵精怪面前,只能甘拜下风,献上他的诚恳和老实:“我们没有定过暗号。但是,如果你想说什么,我可以试着应对。”
  宁杳问:“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哪里?”
  风惊濯道:“玄月仙踪的地牢。”
  宁杳道:“不对。”
  风惊濯没任何犹豫:“不可能不对。”
  宁杳看他半天:“……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风惊濯道:“你说要我别动。”
  这句纯属白问,宁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那么久的事了。
  风惊濯语气软下来:“杳杳,你在考我?”
  他莫名其妙,还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考我?我又没有失忆。”
  宁杳说:“你确实没失忆。但是……”
  算了算了算了,她搞不出什么高深莫测的试探方法,曾经做山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高岭之花一样的领导,一向都是直给。
  宁杳索性掀了被:“我要下地,站着说。”
  风惊濯哪敢忤逆她,乖乖让开地方。
  这就对了,脚踩在地上,人如一节翠竹般站着,感觉气势拔地而起:“你没失忆,这个我信。可你自己不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吗?福来都看得出来,崔宝瑰那个大嘴巴,肯定贴脸开大,当着你面都说过了吧?”
  风惊濯沉默的时间不长:“杳杳,这个我可以——”
  宁杳道:“你还是风惊濯吗?”
  风惊濯骤然抬眼:“我当然是。”
  宁杳道:“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许说你不知道。”
  风惊濯望着她,神色有点伤心,还有点委屈。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浮曦神女的转世?”
  风惊濯垂眼。
  宁杳目不转睛看他:“如果是,那我是怎么转生的?虽然说,老解教导我长大,没领我见识过太多世间险恶,但我也感受到了那么点……阴谋的味道。”
  风惊濯道:“杳杳,你是浮曦神女一缕碎魂转世。但怎么转生的,这个我确实不清楚。”
  他也说是。
  苍渊是伏天河身躯所化,浮曦就是世间唯一一把打开他心门的钥匙,她是浮曦的转世,这很合理。
  宁杳点点头:“你印证了我的猜想,那这个问题过。”
  “你呢?你还是风惊濯吗?你宇文行的逆回法阵转去了上古时期,是不是?”
  “是。”
  宁杳说:“那恢复了伏天河记忆的风惊濯,还是风惊濯吗?”
  风惊濯被她问得哑了声,百口莫辩地张张嘴:“我是啊……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是?我是风惊濯,只是风惊濯。”
  宁杳最大的好处就是直白,死也让人做个明白鬼:“那你刚才怎么那么看着我?”
  风惊濯不知她指的是什么:“我……怎么看的?”
  “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一直沉在浮曦的记忆中,虽然我知晓她身上发生的事,也知晓自己大概率是她的转世,但我并不觉得我就是她,那种感觉……就像在看别人的记忆一样。”
  宁杳低头想了一下,继续道:“我在浮曦眼睛里,看到伏天河是什么样子。你的眼神简直和他一模一样……就是特别软,特别深,特别怜惜——你从来都没怜惜过我,我很不习惯。”
  尤其是刚才他进来看她的眼神,就像她是一件易碎的琉璃,那简直和伏天河最后跪在地上,被浮曦打碎天灵盖的最后一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风惊濯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宁杳还没说完:“所以,话我得说到前面——我不当替身的。”
  “如果你不是风惊濯了,也别把我当成浮曦。”
  风惊濯开口之前,先仰头看看天花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要不然他觉得他会气死。
  调整好情绪,他喉结上下滚了滚,才开口:“宁杳,你知不知道你从山洞里走出来,身上有多少血?你知不知道自己伤的很重?你昏迷了八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你可以去照镜子,看看
  自己脸色什么样子。”
  就是现在,她给他委屈受,他看她,心尖也是疼的:“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
  一开始,她是落襄山山主,他只是她救回的一低微妖族,他看她,又敬又佩,怜惜这样的情绪,只怕是亵渎了她;
  后来在神界,他惭愧痛悔,只恨不得被她一剑杀了,赎清自己的罪孽,哪敢流露一丝一毫的怜惜;
  等到了沧渊,她毫不开窍的模样,像只上窜下跳的猴子,快快乐乐的,简直要把他气死。他倒是想怜惜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怜惜该安放在何处;
  风惊濯深呼吸好几次:“谁把你当替身了?”
  宁杳迟疑:“那你为什么那么看我?你看我的眼神,和伏天河看浮曦的一模一样。”
  风惊濯面无表情:“所以你觉得,我那样的目光,奉与的人是浮曦?”
  宁杳:“是吧。”
  苍天可鉴,她这辈子就没被人垂怜过,或者说,没承受过如此直白的垂怜目光。整个人都很懵。
  懵过之后,再看风惊濯,前后一联想,得出一个荒唐的结论——他是伏天河转世,而且已经觉醒,所以他才会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风惊濯低叹:“你真是不让我活。”
  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守在她床边,煎熬地看她一天天消瘦,脸颊清减的挂不住肉,每次握她的手,都那么无力,每一时每一刻怎么挺过来,他都不敢回头看。
  宁杳没听懂:“我怎么不让你活?”
  风惊濯道:“我以为那天在幽冥水上,我们两个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怎么忽然跨度这么大?宁杳回想:“说的很明白了?啊对呀,确实说的很明白。”
  她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回家,他说要,这多明白的事啊;
  问他可不可以亲他,他说可以,她就亲了,这没毛病啊;
  讨论喜欢他这个事,她还列举了那么多她是怎么喜欢他的,天底下都没有比她说的更明白的人。
  风惊濯看宁杳那样的表情,就知道她又能把他气死:“我明白了,怨我,我落了一句话没有说,我以为我们心意相通,才羞涩难言——我不说,指望你自己懂,是不可能的。”
  听听,听听他这咬牙切齿的语气,怎么?还是她的不是了:“你现在又在说什么东西——”
  “宁杳,你听好了。”
  风惊濯盯着她,字正腔圆:“我喜欢你,我说的喜欢,就是那天我们在幽冥水上,你对我的那种喜欢。是对妻子的喜欢;是对所有亲人朋友的喜欢加在一起,还要多的喜欢;是独一无二,非你不可,没有人任何人能替代的喜欢;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天下苍生面前唯一私欲的喜欢。”
  宁杳气焰全灭,因为这一串话,还有点蒙。
  风惊濯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宁杳弱弱问:“你想让我说点啥?”
  风惊濯:“不是我想让你说点啥,是你现在应该对我说……什么话?”
  宁杳想了一下,越想脑子越发白:“我不知道啊,我应该说……什么……”
  风惊濯彻底绷不住了,手掌攥住宁杳手臂,将她转了个半圈,抵在墙上:“那你就好好想想,现在就想。”
  宁杳被桎梏太紧:“这怎么想?”
  风惊濯力气一点不松:“就这么想。”
  宁杳挣扎,竟然没挣动。
  她立刻就不动了——按照实力来说,她绝不可能摆脱不了风惊濯的桎梏,但第一,她受伤了,还比较虚弱;第二,风惊濯不仅有伏天河的记忆,且还讨厌的恢复了伏天河的本领,她暂时打不过,实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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