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来来来,二位快请坐。”池老板热情地亲自将两人送到二楼,引至窗边的一张雅座旁。
  窗外雪花纷飞,窗内却是暖意融融,火锅的热气与窗外的寒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独特的冬日画卷。
  “池老板,这热锅子真是及时雨啊,外面冷得直打哆嗦,进来一暖,整个人都舒坦了。”林多福笑着说道。
  她环视着酒楼内热闹的景象,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自从朋来客栈转型为酒楼后,不仅保留了原有的温馨与舒适,更增添了几分雅致与格调。而地理位置的优越,更是让这里的生意越做越红火。
  “县主客气了,都是老朋友了,应该的。”池老板笑呵呵地回应着,目光扫过雪白团子一眼就看出是锦衣玉**细养着的星宝,还有健壮奴仆谨慎护着的林多福,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谁知道去年看着普普通通,甚至还有些穷困的两夫妻,才一年时光,竟然看着已然和大家族老爷夫人一般富贵。
  还好,去年他与人为善,才能结下这番缘分。
  热气腾腾的锅子还有饭食一一上来,池老板也不早打扰,领着伙计退了下去。
  雅间里有柔软的塌,星宝解了厚厚的披风,手脚灵活地在榻上乱爬,孟成琼小心看护着她,拿出一辆赛车,陪她一起玩耍。
  时间一点点流逝,贡院之前也聚拢了越来越多的人,雪粒子打着旋儿撞在琉璃灯罩上,林多福倚着酒楼二层的雕花木窗,目光穿过蒸腾的白雾,直勾勾盯着街角那座青瓦覆雪的贡院。
  铜壶滴漏将将指向申时三刻,贡院黑漆大门“吱呀”一声洞开,乌压压的人潮裹着霜气涌了出来。
  “金冠,快把煨着的参鸡汤端来!”她话音未落,怀中星宝突然蹬着绣虎头的小棉鞋,在林多福怀里乱窜,她一把把星宝塞给孟成琼,“我去接你堂叔,你留在雅间,外头冷,你别过去了。”
  但见贡院石阶上,孟鹤云一袭青缎鹤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玉色发带下散着几缕乱发,倒衬得眉眼愈发清亮如星。他正俯身搀扶虚弱踉跄的徐道载,转头望见街对面酒楼下拼命挥手的红斗篷,冷峻面容瞬间化开春水般的笑纹。
  林多福顾不得踩得积雪咯吱响,捧着缠了棉套的珐琅提梁壶小跑上前。离着三五步远,便见孟鹤云玄色大氅肩头结着薄冰,执笔的右手冻得青白,指节处还沾着未洗净的墨痕。
  “快暖暖!”她将壶嘴凑到他唇边,陈皮混着老参的醇香漫在两人交错的呼吸间。孟鹤云却不急着喝,反把妻子冻得通红的手拢进自己袖中,温热的掌心贴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考场炭盆够暖,倒是你,在风口站了多久?”
  “不妨事,我一直在酒楼里呆着呢。”
  林多福和孟鹤云三日未见,正是情浓,而少了孟鹤云搀扶的徐道载,一个踉跄险些栽进雪堆,被眼疾手快的赵毅拽住后领。两人裹着同款的灰鼠皮大氅,却仍冻得唇色发紫,活像从冰窖里刨出来的两截老参。
  “墨、墨水!”徐道载牙齿打颤的呼唤里,书童忙不迭架住两位主子。赵毅靴底还粘着考棚里洇湿的草纸,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云絮上,望着前头孟鹤云挺拔的背影苦笑:“孟兄这身子骨,怕是拿《黄帝内经》当枕巾使的......”
  “几位公子,赶紧来店里暖暖身子。”酒楼檐下,池老板举着羊角灯笑吟吟候着,见赵毅、徐道载狼狈的样子,赶紧招呼。
  “孟公子这气度,活脱脱去年王尚书来巡考的模样。”池老板边引路边感慨,目光扫过孟鹤云腰间新换的羊脂玉带钩,忽想起月前有京官暗访时提及的“解元候选”,嘴角笑意更深,转身朝伙计比了个“天字房”的手势。
  几人随着池老板,一同往店里走,孟鹤云刚走到檐下,忽听得二楼雅间传来“叮铃”脆响——原是星宝趴在窗边,晃着孟成琼拿了工钱,给她新打的银铃铛手串。
  孟鹤云仰头时,暖黄光晕正勾勒出女儿圆嘟嘟的下巴,心里瞬间满足柔软起来,这小丫头三日不见,更显活泼调皮了。
  雅间内,火锅翻滚的菌菇浓汤里沉浮着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孟鹤云解开发带正要说话,星宝突然攥着个油亮亮的鸡腿往他嘴里塞,惹得孟成琼慌忙去拦:“小祖宗!这是给你爹补元气的......”
  “不妨事。”孟鹤云温和笑笑,拿过鸡腿,放在碗上,拿过一侧帕子,替星宝仔细擦手,“别烫着了。”
  “不会,放凉了的。”林多福抓住星宝乱动的手脚,“大丫,你带着星宝先去隔间玩一会,免得她捣乱。”
  星宝早就吃过晚膳,孟成琼便带着她出去了。
  窗外暮色渐浓,贡院飞檐上的嘲风兽吞没了最后一缕天光。林多福望着丈夫从容布菜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誊抄到子时的墨卷、暴雨天护着考篮摔的青紫,都酿成了此刻汤锅里咕嘟冒泡的暖香。
  池老板早命人在玄关备了滚烫的姜枣茶。徐道载刚沾着圈椅,便见珐琅火锅里翻涌着枸杞红枣,乳白浓汤中沉浮的羊肉片薄得能透出窗纸上的冰花纹。他手指刚触到鎏金铜箸就猛地一颤——考场里握笔太狠,虎口处磨出的血泡已凝成暗紫。
  “徐兄尝尝这菌子。”孟鹤云将烫好的松茸夹进他碗中,“贡院西角那处漏风的考棚,多亏你同赵兄帮我挡了。”
  赵毅正捧着碗牛乳醪糟暖手,闻言呛得直咳。他考篮里还塞着半块硬如石头的茯苓饼,那是三日前孟鹤云匀给他们的干粮。此刻望着咕嘟冒泡的火锅,突然觉得那日就着雪水啃饼时,孟鹤云说“苦中作乐亦是修行”的淡笑,竟与此刻氤氲的热气殊途同归。
  徐道载终于缓过劲来,指着窗棂上凝结的冰花笑道:“这纹路倒像孟兄破题时画的演算图......”
  亥初更鼓响起时,池老板亲自端来砂锅鸡丝粥。熬化的米油裹着撕得极细的胸肉,缀着碧绿的莼菜芽。林多福给每人碗底悄悄埋了颗酒酿圆子,甜香混着孟鹤云袖口未散的墨臭,竟酿出种奇异的温馨。
  “三日后放榜......”赵毅舀粥的手顿了顿,突然发现孟鹤云的考篮格外轻简,除却那方刻着“宁拙勿巧”的歙砚,竟只有半截描金红烛——正是首夜他分给邻舍照明的那支。
  赵毅的勺子磕在碗沿发出清响,却见孟鹤云用红烛在桌角滴了颗浑圆的蜡泪,将半截烛身稳稳立住:“诸君苦熬三日,这烛火倒也算共患难了。”
  檐角铜铃忽被夜风撞得急响,林多福掀起帘子瞧了瞧外头。雪不知何时停了,青石板路上浮着层琉璃似的冰壳,远处传来吱呀的车轮声,是城里车马行惯用的青篷骡车。
  “该回了。”孟鹤云摸出块碎银压在烛台下,袖口隐约露出福字云纹,“星宝方才在隔间玩累,这会儿靠着大丫打瞌睡呢。”
  池老板提着灯笼追到门口,见金冠正踩着木凳往骡车辕上绑棉帘子。车厢角落的铜手炉还是去年林多福用破香炉改的,此刻幽幽冒着松枝香。赵毅与徐道载互相搀着钻进另一辆骡车,车帘落下时,徐道载怀里掉出半块考场里没吃完的硬饼。
  星宝迷迷糊糊攥着孟鹤云沾着墨的衣襟,腕间红绳缠着的铃铛叮咚作响,缠住了他一缕棉丝。
  林多福见了,解着缠在孟鹤云棉袍上的红绳,忽然瞥见他袖口渗出的墨痕,想起三日前送考时,自己故意把洗笔水染在他中衣上的玩笑。
  “明日该去寺里还愿了。”林多福笑着解开了缠着的线头。
  孟鹤云把星宝的虎头鞋贴在自己温热的腹部捂着,“我同你一起去。”
  骡车转过鼓楼时,车辕挂的纸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池老板立在酒楼台阶上,看车尾绑着的竹编考篮随颠簸轻轻摇晃——那还是孟鹤云院试时用旧的,藤条断口处缠着细麻绳。
  后厨飘来熬高汤的香气,跑堂阿贵突然指着雪地惊呼:“掌柜的,您快看!”
  月光正照在那半截红烛凝成的蜡泪上,冻成的梅花旁躺着颗松子糖——定是星宝偷藏的点心
  从骡车缝里漏出来的。池老板笑着抬脚要踩,终究没忍心,任那点甜香慢慢融进雪里。
  三日后,放榜。
  孟鹤云高中榜首。
  赵毅、徐道载亦榜上有名。
  第102章 众人上京
  林山县官道扬起细碎雪尘,孟二鞭梢轻点马背,枣红马喷着白雾小跑起来。周大娘子怀里紧抱着官府文书,掌心沁出的汗渍洇湿了烫金喜报边缘。成婚半年有余,她头一回见自家夫君这般心急火燎——晨雾未散就套车出门,车辕上还绑着半袋没来得及喂完的马料。
  “驾!”孟二甩了个响鞭,青布棉帘被疾风吹得鼓胀,露出车窗外掠过的熟悉景致:溪边洗衣石上结着薄冰,竹林梢头压着新雪,村口那株老槐树杈间还挂着去年星宝百日宴时残留的红绸。周大娘子摸了摸腰间的福字荷包,那是林多福亲手绣的,针脚细密得能看见月光般的银丝。
  孟家村东头忽然炸开串鞭炮,惊飞了檐角寒鸦。孟二远远望见自家青砖门楼前围满了人,刘氏踮着脚朝官道张望,鬓角银发在晨光里泛着霜色。车未停稳,孟二就被虎头和沙子架着下了车,周大娘子抱着喜报挤过人群,听见王氏尖声喊着:“咱们县君送来的绸缎都堆成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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