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傍晚,林多福在密室记录手术过程。
  烛光摇曳中,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孟鹤云推门进来,端着碗桂圆莲子羹:“累了吧?吃点东西。”
  林多福接过碗,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给小四准备的羊奶粥熬好了吗?”
  孟鹤云点头:“平香嫂子正在熬,还加了些碎人参。”
  林多福喝完粥,从怀中掏出个锦囊:“这是给小四准备的平安符,明日给他戴上。”
  孟鹤云接过锦囊,闻到淡淡的艾草香:“多福,辛苦你了。”
  林多福靠在他肩头:“只要小四能好起来,一切都值得。”
  ......
  太极殿东暖阁内,鎏金博山炉袅袅腾起龙涎香气。
  皇帝斜倚在紫檀美人榻上,玄色锦袜下缠着渗药的素白纱布。华恬与徐繁跪在猩红毡毯上,铜漏滴答声在寂静中愈发清晰。
  “今日福云宅的手术,究竟如何?”皇帝指尖摩挲着《千金方》泛黄的书页,目光却落在徐繁腰间的药囊上。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拍打窗纸,案头青玉盏里的人参须在热水中缓缓舒展。
  徐繁将银针包推前三寸:“回陛下,林县君施术时发现多指处生有微血管,当机立断用细羊肠线缝合。”他想起手术台上那柄刻着“济世”的柳叶刀,刀刃切入皮肤时竟不闻小儿啼哭,“臣等用五毒麻醉散敷穴,县君却用西域曼陀罗花配火麻子仁,熬出琥珀色药汤,喂服后一刻钟便无知觉。”
  华恬从怀中取出染血的纱布:“术后敷了接骨木药膏,又喂了参汤。”他的目光掠过皇帝搭在榻边的脚,见袜角处隐约洇着暗黄药渍,“县君独创的止血法,较臣等常用的金疮散快三倍。”
  纱布展开时,雪粒从窗缝钻入,在烛火下映出点点血花。
  皇帝忽然剧烈咳嗽,案头镇纸滚落。
  华恬眼疾手快接住,却见皇帝掀开狐裘时,袜底绣着的金线竟结成扭曲的纹路——那是专治筋脉挛缩的《黄帝内经》取**。龙袍下摆滑落的瞬间,他瞥见半截畸形脚趾,第五跖骨向内弯曲成诡异弧度,皮肤下紫黑色血管如藤蔓缠绕。
  “后遗症?”皇帝扯过狐裘盖住双脚,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陛下,”华恬将纱布收入药箱,“县君已用温泉水配了祛腐生肌汤,每日熏蒸患处。”他想起密室里那套精铁手术器械,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冷光,“至于五趾屈伸......”
  “够了!”皇帝突然拍案,青玉盏翻倒,人参须在金丝毯上蜿蜒如血。
  暖阁突然陷入死寂,唯有博山炉里的香灰簌簌坠落。
  “再过一月,你们二人,再来和朕禀报那孟家小四是否有后遗症,出去吧。”
  两人退至廊下时,徐繁袖中银盒滚落,林多福赠送的九根青铜指套叮当坠地,每根内侧都刻着不同的人体穴位图。
  华恬俯身捡拾,发现指套底部皆有细小划痕——正是林多福今日用的止血钳齿印。
  “徐大人可曾见过如此精妙的器具?”华恬将指套浸入雪中,冰碴瞬间凝结在铜纹上,“这刻痕深浅,分明是用柳叶刀削出的弧度。”他想起手术当日,林多
  福持刀的手比鎏金佛像还稳,刀刃游走在幼嫩指节间,仿佛在雕琢一块和氏璧。
  看似无奇的医道革新,实则暗合《黄帝内经》的上古针法。
  徐繁从怀中取出绢布,上面绘着林多福改良的麻沸散配方:“县君在曼陀罗花中加入冰蚕毒液,止痛效果是祖传麻药的三倍。”他的指尖划过“附子”二字,忽然想起皇帝裹脚布上的药渍,与林多福给小四敷的接骨木膏气味相近。
  “皇帝登基这些年,还未有健康婴孩出生,皇后娘娘与陛下新婚两月,不知何时有孕,又能否平安产下?”
  廊下十二盏宫灯映着积雪,恍若撒了满地碎银。
  华恬忽然轻笑:“徐大人可知,县君新宅门前的石狮含着夜明珠?”他的目光投向太极殿飞檐,见铜铃在风中轻晃,“那是用温泉庄子换的,说是给孩子们夜间照明。”
  “才与财,有一者,就可让皇家忌惮。县君偏偏两者都占了。”
  第104章 皇后召见
  骡车车轮碾过结霜的官道,刘氏掀起青布帘,望见京城城楼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城门口两盏八角琉璃灯映着“天下第一关”匾额,牛大勇、孟贺、孟沙等人裹着厚厚的棉袍骑在马上,鞍鞯缀满的铜铃随着马蹄叮当作响。
  刘氏的手死死攥着车帘上的盘肠纹,指节泛白。车轮碾过青石板的隆隆声中,她听见孟石在车辕上倒吸冷气——城门口的石狮子足有两人高。
  “这、这得多少两银子啊......”林母攥着蓝布包袱的手微微发抖,包袱里装着给星宝绣的虎头鞋,针脚细密得能看见月光般的银丝。
  林老爹的旱烟杆在掌心磕出火星,突然想起女儿成婚那日,他也是这般攥着聘礼清单,被孟家那一穷二白的无赖聘礼,惊得肝疼。
  还真是时过境迁、恍如隔世啊!
  孟沙的枣红马突然嘶鸣,鞍鞯上的铜铃撞出碎玉般的声响。他身后跟着四辆骡车,车上载着孟家村的年货:腌肉、柿饼、还有林多福特意点名要来的玫瑰酱。
  “爹、娘!”孟三扬鞭策马而来,马鞍后斜插的桃符在风中猎猎作响,“前头刚接了宫里旨意,皇上赏了咱们宅子九盏羊角灯!”他话音未落,城墙上突然炸开九朵银花,细碎金箔簌簌落在众人肩头。
  孟石仰头望着璀璨烟花,棉袄口袋里的红头绳露得更深了:“老三,你哥这解元公,可比县太爷威风多了。”
  林庆年攥着《论语》的手冻得通红,却舍不得放下这本被雪水洇湿的书:“爹,等我考上进士,要给您买会转的走马灯!”
  众人正说笑间,西直门突然传来马蹄声。二十盏写着“太医院”的羊角灯刺破雪幕,为首之人掀开狐裘,露出腰间药囊上的金线云纹,来者正是华恬。
  “三爷好。”华恬翻身下马,靴底在青石板上踏出冰裂声,“陛下听说解元公阖家进京,特命下官送来长白山老参十支。”他身后仆从抬着朱漆礼盒,一一归入孟家车队中。
  孟三拍着马背大笑:“还要恭喜华大人,晋升太医院院令,您来得正好!我家新制的梅花酿,可比宫里的葡萄酒顺口,走,去府上喝几杯!”
  华恬笑着推辞,客套两句便告辞,孟家车队顺利进了城门,继续前行。
  一路繁华景象,让众人目不暇接,街角茶楼的伙计扛着两坛女儿红经过,旁边还挂着酒旗,上有“太白遗风”四个鎏金大字,让林庆年的《论语》差点掉在雪地里。
  “爹你看!”少年指着茶楼上的冰灯,八仙过海的造型在暮色中流转七彩光晕,“比县太爷的灯笼花哨多了!”
  林老爹的烟斗“当啷”砸在青石板上,他凑近“太白遗风”匾额。
  林庆年突然惊呼:“这‘风’字收笔处的飞白,像极了咱家姐夫的文风!”
  话音未落,孟三就哈哈大笑起来,惊起檐角寒鸦掠过琉璃瓦。
  “好小子,那茶楼就是我们家的,那牌匾自然就是你们姐夫的手笔。”
  赵东升、徐闻显也大吃一惊,林娘子可真是厉害,不过比他们早到了一月,连茶楼都开起来了!
  “前头就是棋盘街了,咱们福云宅的灯笼比这还亮堂呢!”孟三高调地骑着大马,带着车队一路穿行,骡车拐过街角时,林多福的声音突然从雪中传来:“爹,娘!”众人抬头,见她裹着狐裘立在朱漆大门前,发间东珠在暮色中泛着柔光。
  孟家夫妇、林家夫妇都抢着答应,林多福几步奔上来,一手环住林母,一手环住刘氏,一同往宅子里走。
  福云宅朱漆大门洞开,平香嫂子带着仆从提着万字纹灯笼相迎。门楣新挂的鎏金“解元及第”匾额在雪光中泛着冷芒,十二盏羊角灯依次亮起,映得石狮口中夜明珠如满月悬空。
  “夫人、老爷们请!”平香嫂子引着孟石刘氏往东跨院,“东厢是温泉浴室,西厢摆着西洋琉璃镜,三爷特意从苏州订的。”
  徐闻显夫妇被引向西跨院,赵茹蹦跳着踩雪:“娘快看!池子里的锦鲤戴着红绒花!”徐夫人却盯着游廊下的紫檀木柜,见柜门刻着《本草纲目》插图,连柜角铜环都是针灸穴位造型。
  林老爹站在中院八角亭前,望着梁上悬着的浑天仪发呆:\“这物件,比县学的还精细。”林庆年却被东厢传来的油墨香吸引,推开门见满墙名人字画,其中一幅《杏林春燕图》惊才艳艳,题款确实从未耳闻的署名\“胡子复\”。
  林庆年还在疑惑,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平轩抱着鎏金匣子匆匆而来:\“县君,宫里和几位大人又送来贺礼。”
  众人看到前院铺满了一整个院落的礼,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徐家、赵家也啧啧称奇。
  今个儿是大开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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