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
梁烬舟从地上爬起来,大脑一片空白,那感觉像做梦一样。
梁秋爽扔了菜刀,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他死了。”
“不。”梁烬舟想掏手机,却摸不到手机。
手机早在打斗中,碎成烂渣。他从桌子上拿起冯亚然的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他不希望冯亚然死,他希望他活着。
他再恨再气,也希望他能活着。
打完急救电话,他又打了报警电话。
他从来没想过逃脱,梁秋爽也是。
闷声一道惊雷,窗外骤然下起了暴雨。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梁秋爽跪在地上,手掌抚着心口,冯灿灿去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聚会,最晚九点就要回家。她看着满室的血,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跑向卫生间,拿了一把拖把。
梁烬舟说:“你干什么?”
他一说话,嗓子干得疼。
梁秋爽好像连怎么说话都忘了,着急起来就打手语,她告诉梁烬舟,不能让灿灿看见——
“别动。”梁烬舟的呼吸越来越重,“保护现场。”
如果他真的死了,自首会得到最好的结果。
梁秋爽继续打手语:“我只在乎灿灿。”
他们都冷静得可怕。
在警察到来之前,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
不出所料,冯亚然死了。
医生来到现场之后,很快就给出结论。
梁秋爽并不想让冯亚然死,她只是不想让梁烬舟挨打。
她觉得事情发生得很玄幻。
但是那一晚,死的不仅只是冯亚然。
后续发生的事情,才让梁烬舟真真正正感到绝望。
第44章 “我只想要我的妈妈……”
坐在警察局的审讯间,梁烬舟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惶恐。梁秋爽早已惧怕到手脚冰凉,甚至在某瞬间因为腿软,跌落在地上。
警察把她扶起来,多余的话一句未讲。
梁烬舟知道梁秋爽担心什么,他问警察,那个家现在怎么样?
警察看他一脸稚嫩,却浑身是血,面色凝重,心思重重。
“你想问什么?”
梁烬舟说:“我外甥女还没回家。”
“现场封锁。”警察说,“会通知你的家人来接她。”
“已经通知了吗?”
“嗯。”
他和梁秋爽被分开审讯。
梁烬舟将所有事情经过一字不落的诉说清楚,他明确表示,这就是一桩家庭纠纷,而当代那么多家暴致死的案件,男性施暴者的下场都不算得惨,梁秋爽是自卫行为,还有就是,为了保护他。
他希望能够和冯家人和解,也希望姐姐仍能获得冯灿灿的抚养权,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全都说了,他告诉警察,梁秋爽是残疾人,希望他们不要为难她。
最后竟然获得了警察一句莫须有的赞叹。
“你多大?”
“十七。”
“中学生?”
梁烬舟嗯了一声:“马上高三。”
“别着急。”警察安慰他说,“你还是挺厉害的。”
梁烬舟双眉紧蹙道:“谢谢,我说的就是真相。”
那个夜晚的更多时候,他就只是坐着。
直到有人进来,告诉他,父母在来的告诉路上,发生了车祸,一死一伤。
“轰隆——”
天边一声巨响。
闪电划破苍穹。
所有的一切,就是那么凑巧且悲剧。
那个夜晚,梁烬舟失去了一切。所有促使他人生幸福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一个一个消失。
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一切都是假象。
他在杀人现场都没表现出来迷茫难过,却在顷刻之间,意念爆裂。
仿佛世间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如果不是他非要来临安,梁秋爽和冯亚然的婚姻就算不幸福,也可以维持。父母不必冒着暴雨疾驰在高速公路,最终因为视线不清,地面湿滑,冲下围栏,一个当场死亡,一个抢救无效。
如果不是他任性,非要在离开冯家之后折返。
如果他没有听见冯亚然和梁秋爽的争吵。
如果他选择视而不见。
没有如果。
大雨浇死了他的青春。
二十八岁的梁烬舟,已然成为一块贫瘠的土地。
他沉着,冷漠,甚至在旁人看来有些不近人情。
时隔多年,他第一次说出这个故事,到最后,手脚冰冷。
徐惊缘看着他的侧脸,猩红的双眼,隐约有闪烁的光芒。恍惚之间,她都懂了。
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
他没有被这种不公击垮,但却也没有战胜。
她把手递过去,这才觉察到他的冷。门依然开着,只有一盏清灯亮着,窗外大雪纷飞,身体好似抽丝剥茧般疼痛。
梁烬舟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便收回。
一个十几岁就不得不承担起养家糊口的男人,一个被迫要放弃所有的少年,爱情实在是离他太远太远。
如果不曾与她重逢,他也不会明白自己这么多年,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银色打火机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蓝色火焰燃烧,额角的青筋爆着,他的眼睛越来越红。
他的肩膀彻底垮了下去,单手抵着额角,另只手夹着烟。
徐惊缘靠近他,双手抱住了他。
他反手搂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平坦的腹部。
徐惊缘感受到他在颤,还有——
他在哭。
胸口发胀,徐惊缘觉得自己很难受。
眉眼低垂,抚摸着他的脑袋,她很温柔地在看着他。
“徐惊缘——”
忽然,他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嗯?”
窗台倒映着雪影。
“我喜欢你。”
徐惊缘笑着,眼眸含泪,说:“我知道。”
他的指尖还夹着那根烟,用力夹着,因为不想松开她,所以怕会伤到她。
“从很久之前——”
徐惊缘的手指一顿,指腹被他柔软的头发覆盖。
声音低不可闻,但他们都听到了,而且无比清晰。好像之前每一次他叫她的名字一样,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徐惊缘。”
“从很久之前,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如果老天爷对我公平一点。”他哑着嗓子,像是克制着什么,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们会不会,已经结婚了?”
雪一直在下,好像要把整个冬天的寒冷顷刻之间全部释放。
雪停了之后呢。
就是春天啊。
徐惊缘的视线渐渐模糊,她语气轻轻地说:“无论如何,我和你永不分开。”
徐惊缘知道,梁烬舟心有不甘。
属于梁烬舟的——肆意挥洒的汗水,张扬桀骜的青春,在那个夏日的雨天,全都结束了。
他要很多年才可以平复那些伤害,可在此之前,他必须默不作声,在众人目光里,责无旁贷。
梁烬舟松开了她,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灿灿为什么跟着我生活。”
其实那已经不重要了。
但徐惊缘只是看着他。
梁烬舟闭上了眼睛,平静道:“她判了十二年,如果表现好的话,应该早就出来了。”
徐惊缘知道“她”是谁,问道:“她表现得好吗?”
“她死了。”梁烬舟感觉手指没什么力气,但心情是真的平静了,“她在进去第五年,因为表现突出,被选作出行任务,失足坠井。”
“她早就不在了。”
徐惊缘心脏一阵刺痛:“灿灿知道吗?”
她记得灿灿曾经眉眼带笑的告诉她——“我妈妈明年就回来了,我会和我的妈妈住在一起。”
梁烬舟将胳膊放在桌上,坐直身体,唇角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摇了摇头。
“她会一直跟着我,不管她上学,还是未来成家。”梁烬舟认真地说,“直到我死。”
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徐惊缘,欲言又止道:“你如果介意——”
“我不介意。”徐惊缘说,“我喜欢她。”
梁烬舟说:“谢谢。”
“不要说谢。”徐惊缘沉默数秒,若有所思道,“我们结婚吧。”
梁烬舟的眉眼之间闪过一丝讶异,但是很快,变成了一股浅淡的惊喜。
徐惊缘敏锐地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
他其实不想让这句话从徐惊缘口中说出,但只有得到她的会意,他才会敢推进感情进度。
徐惊缘温柔道:“其实最近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说这件事,过年的时候我告诉我爸妈恋爱了,他们对你很好奇。我虽然之前一直说不想谈婚论嫁,但如果结婚的话,除了你我不想和别人。”
梁烬舟昂脸看着她,表情十分真挚:“你现在想结婚了?”
“有这种冲动。”徐惊缘笑了笑,长指覆在他脸颊之上,唇瓣翕动,“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未来的我会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