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小姑娘笑了笑,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像是在握住哥哥的手一样。
“然后我就去打了耳洞,其实……其实我想打很久了,只是有些怕疼,这次正好借机会就打掉了。”
“耳洞?”
“嗯。上个周去打的,趁现在天冷不容易感染……哥,你不高兴了吗?”
“没,你喜欢就好。”赵涟清叹了口气:“有没有发炎?”
“没有。”
“这几天注意卫生,如果耳朵红肿了,就抹点红霉素。我过年回家的时候,特地给你收拾了一个药箱,里面有一只。你带上了吗?”
“带着呢带着呢。”沈念嘟囔了一句:“你知道我最听话了,你让我带的东西,我都会带着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不知为何,虽然看不见彼此的脸,沈念却觉得他一定在笑。
“乖。”
过了两秒,哥哥轻声开口。
空气顿时变得有些许黏稠,像是因泥沙堆积而缓下来的水速。沈念眨眨眼睛,心脏像是飞进去一只蝴蝶,跳动得颇不安分。
“哥哥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打耳洞?”
那边传来一声浅笑。
“好,那哥哥问你,为什么要打耳洞呢?”
“因为我看中了一款耳钉,眼色很像哥哥的眼睛。”
少女说着,伸手摸了摸沉甸甸的耳垂。上面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琥珀色耳钉。她在某次和陈雅路逛商场的时候看到的,看到的瞬间便走不动路,花了20块把它买了下来。
在今天一早,她在寝室里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换上了这只耳钉。
冰凉的耳钉穿过她的耳垂,有些刺痛,有些恐惧,但是一看到那琥珀色,她就不可救药地想起赵涟清。于是这些疼痛,顿时化为了某种切实的快感。
思念本该是疼痛的,分别也该是疼痛的。她忍受着同哥哥分离的痛苦,正如同她的耳垂被耳钉贯穿一样。多好啊,她好像把哥哥戴在了身上,即使会发炎、红肿,流出刺痛的脓水,那也无所谓,无所谓。
这两年多,她和哥哥分别了多少次?痛苦了多少次?已经数不过来。他寒假回来、暑假回来,国庆节回来,五一节也会回来,研一上半年的时候甚至勤工俭学攒下吃饭的钱,一学期回来了三四次,整个人瘦得像一张纸。她挤在他的小床上,抱着他清瘦的肩胛骨流泪,哽咽地说不要再这样了,求他不要再这样。
为什么北津要那么远呢?为什么要在那么北的地方呢?
她的哥哥啊,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为什么要为了她做到这一地步?
她不明白,无从知晓。
听到了这个答案,赵涟清沉默了许久,电话安静得像是被挂断了一样。沈念也没等他开口,又继续道:“哥哥会觉得我奇怪吗?”
“没有。”
她笑了笑,眼睛莹润得像是下了一场雨。
“我只不过是,太想念哥哥了……”
彼端传来一阵轻轻抽气的声音,而后,又叹了出去。沈念紧接着又扯开了羽绒服,一阵拉链的刺啦声,像是电流蹿进了赵涟清的耳膜。
“其实,哥哥,我还穿着你的衬衣。我好想给你看到,但是这个手机没办法视频通话。你要听我给你形容一下吗?”
她没等他回复,自顾自地接着讲了下去。
“是白色的那件,是你经常穿的,纯棉的那一件。还记不记得六年级的时候,我参加运动会,你在梧桐树下等我的那次?就是那件白衬衣,我偷偷从哥哥的衣柜里拿出来了。这几天好冷,我把它穿在了棉服里,好暖和,好像和哥哥抱在一起,一点也不会冷。”
那件白衬衣,和她雪白的温热的身体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衣,轻柔地覆盖在少女玲珑的胴体上,和她身上的气味交融成一体。
这件衣服,曾经也是这样包裹着哥哥。
小姑娘说罢,便止住了声音,脸色有些发烫。而手机那端,似乎也没了声响,她看了眼屏幕还在通话,才长舒一口气。
过了两秒钟,赵涟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周周三有张特价机票,哥哥可以回来……”
“你不是要去晋城吗?”沈念打断了他:“工作要紧呀哥哥,这么好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再说马上我也要高考了,得专心复习才行。你一来,我就只想黏着你,没心思念书了。”
她现在无比佩服赵涟清当初一边照顾她一边高考。每次赵涟清一回来,她就只想挂在他身上,别说学习了,连看电视剧的心思都没有,除了他身边,哪儿都不想去。
明明到了今年7月她就是18岁的大姑娘了,她还是无法和哥哥分开。即使是现在,他们一个在北津,一个在峰南,彼此的灵魂被撕扯的伤口隔着遥远的距离互相呼唤着,新鲜生长的神经末梢渴望进入到彼此的伤口里蛰伏。
赵涟清似乎叹了口气:“你真的没事?”
“没事。再过三个月就高考了,考完试,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
她说罢,鬼使神差般伸手摸上微微发红的耳垂,用力捏了捏。
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那琥珀色的小耳钉略微陷入了肉里。
沈念痛得浑身一抖,眼角顿时积蓄起一层泪花,却是满足地叹了口气。
哥哥,我好像找到了缓解思念的方法了。
是疼痛。
就好像每次隔着笨拙的手机听到你的声音,我都想哭泣一样。
疼痛一样让我哭泣,也让我联想到你,让我想起你带给我的欲壑难平的爱,想起我布满靳棘的心事,想起遥远的北津和小小的峰南。一张小小的火车票让你饿着肚子一天只吃一顿。我只是打了两只耳洞罢了,这点痛苦,哪儿及离别的千分之一呢?
第63章 游学你晓得我最听话了呀
外面的夜色已晚,十一点半,宿舍准时熄灯,沈念赶在熄灯前结束了通话,回去洗漱睡觉。
这是两个人每天的流程,她早已烂熟于心,时间掐得刚刚好。
小姑娘很快便洗漱完毕,将哥哥的衬衣一起带上床铺,将衬衣抱在怀里,熟悉的香气在狭小的床铺上弥漫四散,好似给她筑了一个暖和的巢。
被她穿了一天,雪白的衬衣有些许褶皱,明天必须得洗一洗了。洗完最好能尽快干,不然她没法抱着睡觉,没有哥哥的衬衣陪伴她,她会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
所以必须得早起,在早读之前就洗好,晾出去。
小姑娘这么打算着,慢慢将脸贴在衬衣上,蜷起双腿,闭上眼睛,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中。
另一边,北津同样夜幕低垂,一轮明亮的圆月高高挂在天上。
高大的写字楼灯火通明,楼下车水马龙,时不时堵成一团,仿佛此时不是晚上十一半,而是下班晚高峰,整个城市依旧活力充沛,喧嚣忙碌。
赵涟清从张志峰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再过半个多小时末班公交车就没了。
他迅速收拾了一下工位桌子,准备打卡下班。
方才他们讨论一下兴建的案子,比较棘手,必须得去晋城实地拜访一下。因为事情紧急,张志峰定了明天一早九点多的机票,赵涟清是实习生用不了公司的差旅系统,张志峰便自掏腰包帮他垫付了机酒,到时候再报销。
时间紧,事情急,未来一周内估计得忙够呛。
兴建已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施工企业,能
请他们事务所出山的案子,一般都是十分棘手。但对于赵涟清这种刚刚步入社会的实习生来说,这种级别的案子却是珍贵难得的学习机会,很多有经验的律师也不见得见过此等世面。
所以张志峰肯自掏腰包带上他,并非是想要他帮上忙,更多的是带他涨涨见识。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赵涟清塞上耳机,走进电梯中。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声“稍等!”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赵涟清连忙摁下开门键,让那人走了进来。
乘上电梯后,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舒了口气。他对赵涟清笑了笑:“多谢多谢,幸亏赶上了。”
赵涟清看他摁了二楼:“张老师,你不回家吗?”
“哦,我一般下班后会去锻炼一个多小时,这个点正好人少。”张志峰精神熠熠地发出邀请:“怎么样涟清,要不要跟我一起跑会儿步?”
赵涟清笑了笑:“明天一早的飞机,我先回去收拾行李。”
张志峰平日里就很喜欢运动,周末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去爬山、打球、游泳,从来没有闲下来过。就算是加班到凌晨,也得抽一小时健身。这也是他常年保持好体力的原因。
也正因如此,他人到中年依旧身材紧实、健壮,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年轻。他听赵涟清委婉地拒绝了他,也没放心上,朗声笑了笑:“行,那就明早机场见。回去早点儿休息。”
电梯到十楼的时候停了一下,涌上来一群面色冷淡的年轻人。这栋写字楼除了他们律所外,还有好几家别的公司。十楼是互联网公司,大部分都挂着工牌,低头玩着手机,像是被吸干了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