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谢渐鸿：……
他还是不理解，“所以钱营长为啥要搬过来一起住？他想来三团？不可能啊，他在二团挺受器重的。”
魏奋斗乐不可支，又不敢大笑，人拘谨的厉害，勉强动了动手指，半根手指头指着谢渐鸿，阴阳怪气，“听到没，老班长，赶紧回炉重教教。”
顾政委满头黑线，拖着凳子坐在谢渐鸿床边，大有促膝长谈的意思，伸出两根手指，面色沉重，目光悲悯，声音诱哄，“渐鸿啊，你看看，这是几？”
谢渐鸿的僵直状态要比魏奋斗轻许多，他扯扯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伸出个巴掌。
顾政委哈哈大笑，“还行，没傻，知道骂我二百五。”
谢渐鸿没好气，“顾政委，我也不是二百五。”
顾政委可不信，“那你猜不出来钱营长的心思？”
谢渐鸿：“你是说为了三团团长的位置？”
魏奋斗幽幽：“原来你还知道。”
魏奋斗重伤，痊愈之后肯定会退伍，三团的团长位置就空了出来。目前三团没有副团长，极有可能从营长之中选拔副团长，或者空降，空降的可能性很低，从现有营长中选拔可能性更高。
现有营长年龄资历合适的，屈指可数，如果没有谢渐鸿，钱东军有很大希望。
立功退伍的魏奋斗，有很大的话语权，至少军区会考虑他的意见，钱东军平日里就喜欢钻营，遇上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谢渐鸿不是想不到这一点，是他下意识不想思考这件事。团长没了一条腿，他比谁都难受，如今趁着团长重伤谋取他的职位，那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顾政委笑，拍了拍谢渐鸿的肩膀，“别多想，这些确实很重要，有上进心不为过。”
谢渐鸿替魏奋斗委屈，“我的团长……”
提前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魏奋
斗冷声，“别给老子煽情，不然老子扇你。”
谢渐鸿闭眼，不说话了。
其实顾政委理解谢渐鸿的感受，谢渐鸿的经历和别人不一样，他来部队的时候才十六七岁的年纪，还不到入伍的年纪，考虑到谢渐鸿本人的意愿，加上谢渐鸿是真正的烈士遗孤，他们才把谢渐鸿吸纳入伍。
崔鸣是谢渐鸿入伍一年后才入伍的，部队里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特地把他分到谢渐鸿的队伍里，就是希望兄弟互相帮衬。别看谢渐鸿小几岁，但是他很照顾崔鸣，事事都让着他。
当时顾政委是他们的班长，知道谢渐鸿承了崔家的照顾之情，也对崔鸣偶尔使唤谢渐鸿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这个外人不好插手。
现在还有很多人念着崔鸣的好，说他乐于助人，心肠好，这要仔细追究起来，那些好都是谢渐鸿去做的，崔鸣才是收名收利的那个人。只不过时间久了，加上崔鸣因伤退伍，半真半假的话也说成真话了。
两年后，谢渐鸿成了班长，崔鸣还在原地踏步，于是他觉得不平衡，那一年，谢渐鸿和崔鸣一起回老家了，谢渐鸿出门当兵三年，第一次回老家，或者说回崔鸣的老家。
也是那次，顾政委才知道，谢渐鸿为什么会寄养在崔家。
谢渐鸿父母是为了救崔鸣父亲死的，当时他们在出一个任务，崔鸣父亲贪功冒进，不小心暴露，谢渐鸿父亲为了营救牺牲了。
谢渐鸿母亲为了让丈夫辛苦得来的消息传出去，忍着伤痛躲进大山，孤身一人与敌人周旋了一个月，等援军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成了皮包骨，撑着最后一口气把任务信息交出去，人就这么没了。
崔鸣父亲最后以友人的身份收留了谢渐鸿，也是真的吓傻了，从那以后退伍，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崔老头。
被送到崔家那年，谢渐鸿八岁。
八年后，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渐鸿也是孤身一人，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边疆，投军入伍。
过去的恩怨说不清，也算不清，随着崔家人的死亡，所有的恩怨都带上了良善的滤镜，谢渐鸿带着林青黛回来，让顾政委明白，谢渐鸿心里是有怨的。
他在备受崔家欺负的林青黛身上，看见了自己的缩影。
往事不可追，谢渐鸿是个重情义的人，不然也不会为了收留的恩情，一直对崔家礼遇有加。
同理，顾政委和魏奋斗彼时都是谢渐鸿的领导，别看魏奋斗张嘴淬毒，但他心思细，平日里没少照顾谢渐鸿，真当得谢渐鸿一声兄长。
顾政委也一样，那是顾政委还没娶媳妇，谢渐鸿还小时，都是顾政委点着煤油灯，给谢渐鸿缝缝补补。
边防军能久驻的不多，他们三个能一直在一起也算缘分，谢渐鸿算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转眼十年过去了。
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顾政委揉揉眉心，他也老了，“奋斗，你以后打算咋办？”
无论怎么逃避，都逃不过现实话题，魏奋斗这些年没成家，老家的父母也都不在了，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如今他腿脚不便，没人照顾真不放心啊。
魏奋斗面露怀念，“这声奋斗，得有七八年没听你叫过了。”
顾政委挑眉，“还不是你整天脏兮兮的，看着就一股粪味儿。”
魏奋斗咧咧嘴角，“那还不好，省心！”
顾政委嘴角抽抽，确实省心，小姑娘见着就跑，别提找对象了，相亲都没人愿意。
三个人一阵沉默，显然，魏奋斗也很迷茫，他不想回老家，也不知道回去能做什么，更不知道以后要去哪里。
“我方便进来吗？”林青黛在外面礼貌敲门。
顾政委清清嗓子，“弟……青黛，进来吧。”
这是魏团长的指控生效了？林青黛嘴角翘翘，语气轻快道：“该吃饭了，病人得吃点清淡的，我这方面手艺不行，拜托医院大师傅做的，闻着可香咧。”
顾政委笑道：“那敢情好，咱们两个吃，他们看着，看他们还愁不愁得起来。”
汪翠兰还在厨房那边忙，再说病房里也用不到她。
说是馋病人，还真不为过，两个病号能吃的东西很少，白粥加上点清淡的鸡汤已经是极致。
哪怕谢渐鸿耳后根快着火了，也吃完了林青黛喂给他的食物。
隔壁床的魏奋斗见此场景，忽地了然一笑，难得没说出什么调侃的话。
饭后闲聊，聊到了刚才的话题，哪怕心大如魏奋斗，都有点迷茫，“我现在废人一个，留在部队只是累赘，把我送回老家吧，我还能做点零工。”
顾政委听不得这话，谢渐鸿更听不得，“团长，你就留在这里，我养你！”
林青黛：……
幸好魏奋斗性别男，年龄三十三。
顾政委也觉得这是个好提议，“我觉得渐鸿说的有道理，家属院很适合你，平日里我们还能搭把手，想喝酒了还能随时找你蹭饭，你做的饭还别说，是我吃过最香的。”
魏奋斗知道这话是在安慰自己，忍不住自嘲，“我都这样了，只能拖累你们，还不如回到合适的地方。”自生自灭。
后面四个字他没说，但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林青黛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又要出去吹冷风，留这三个糙爷们茶话会了。
忍不住插了句嘴，“腿断了又不是没命了，心没了人才完了。”
话音刚落，林青黛自己就后悔了，腿没断在她身上，她是不是在说风凉话啊。
不等她打补丁，却发现三个男人不敢注视她了，眼神躲闪，明显心虚，以魏奋斗为甚。
刚刚有发生她不知道的事吗？
看见谢渐鸿又露出那种心疼且阳光普照的眼神，林青黛恍然大悟，对哦，她先夫腿脚不利索来着，这是集体内疚，以为戳她伤疤了？
原谅她把这事忘了，不仅这件事，从那晚上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后，她对原主那些悲伤的，憋屈的，让人想攥拳头邦邦两下的，都记不太清了。像是那些悲伤自己长了脚，远离她这个幸运儿一样。
当然，这是她自我安慰的想法。
言归正传，面对如此适合卖惨的场景，林青黛有过那么一刻犹豫，要不要演一场苦尽甘来，或者是强忍心中悲痛的小白花？
想想还是算了。
谢渐鸿太久不回家，她都忘记了装模作样这回事，每天过的不要太开心。现在她地位稳固，倒也不用分秒必争装柔弱，博男人同情，大戏还是留在后面吧。
林青黛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谢渐鸿，随即爽朗道：“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总要给自己找活路。”
顾政委欣慰道：“没错，是这个道理！还是青黛通透，你们学着点！”
看到林青黛的眼神，顾政委突然想起件大事，趁着林青黛出门赶紧把这炸弹放出去，“渐鸿，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你嫂子，青黛，想带着曲灿回老家，被我硬拦下的，你要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