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迟渊淡扫芙蕖一眼,被她痴痴的模样逗笑了,也看清了她浑身的狼狈。
又穷又瘦。
都自顾不暇了,竟还想施舍别人。
迟渊觉得可笑,勾了腰间的钱袋子送到老鸨跟前。
老鸨掂了掂,两眼笑出了褶子,以为他是看上了芙蕖,就要把人推过去。
迟渊制止了老鸨,美眸含笑,“我要的,不是她。”他的嗓音沉沉的,似陈年佳酿一般的沁人心脾,他没再看芙蕖,语气淡淡的解释,“她年岁太小,身子太弱。”
还有点傻,一看就是被人骗来的,这不符合他的条件。
他需要一个身子康健,心甘情愿随他走的姜国女子。
老鸨却想岔了,笑声里更多了促狭暧。昧之意,“有有有,郎君喜欢什么样儿的都有!”
她还以为眼前的贵客就稀罕芙蕖那样秀色可餐的雏儿。
原来,他喜欢有功夫的。
老鸨心里了数,手帕一舞,门口几个环肥燕瘦的姑娘一窝蜂涌了上来,三两下将芙蕖挤到了外围。
芙蕖还跌坐在地上,躲闪不及,幸好有两个人及时将她扶了起来,转头一看,是那对小乞丐。
妹妹年幼,只知道捧着芙蕖受伤的手轻轻吹气,哥哥年长些,十五六岁,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
他指了指万花楼,提醒芙蕖,“那不是好地方,千万不能去。”就当是报答她那半张饼了。
芙蕖不太懂,不过还是冲他们感激一笑,将手缩了回来,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
“那里没有你哥哥。”他们在这里乞讨有一会儿了,早将那两婆子的话听了去。
一提哥哥,芙蕖恍然,又有些茫然,“你们……见过我哥哥吗?”
“没有。”小乞丐摇头,“你要找哥哥,得回家找呀。”
回家……
芙蕖回忆起那座宫殿,害怕得直摇头。
那不是她的家,那里没有哥哥,她不要回去。
“谢、谢谢你们……”芙蕖不想接这个话茬,低低道了声谢,眼帘垂下,看着他手里的破碗。
里面是那个漂亮男人给的半吊钱。
以往宫人给她点什么,都需要用钱来交换,只是她身上没钱了,芙蕖思来想去,摘下藏在衣襟里的小玉环,那是她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物件了。
“给……”
芙蕖想把玉环也搁进那只破碗里。
“死丫头,你又在做甚?”
老鸨先从姑娘堆里挤了出来,眼疾手快夺了去。
她一手拿着玉环,另一手狠戳了芙蕖的脑袋,低声训斥起来,“你既卖了身,身上所有东西都归我万花楼,这个也不例外!”
她教训了一通,又警告似的嗔了芙蕖一眼,这才拎起玉环细细打量——色泽澄碧,通体温润,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不亏是宫里出来的人,随身就能搜出个值钱玩意儿。
老鸨喜滋滋的就要往怀里揣。
迟渊却在此时拨开人群走过去,几个姑娘还不死心,变着法儿往他身上粘,希望他能选中自己。
谁料原先还与她们笑盈盈说话男人却沉了脸,温柔含笑的眸陡然犀利,他推开挡在身前的莺莺燕燕,目光直直地,凝视着老鸨手里那只玉环。
那是姜国君主姜符的信物。
能有此物者,必是姜国皇室中人。
迟渊视线一寸寸化为寒冰,落在一脸呆傻的芙蕖身上。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面前这姑娘竟是姜家女儿,姜国的公主。
迟渊藏在袖中的大掌握了握,旋即又松开,面上再次绽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在下常年行商,见过的宝贝数不胜数,倒是这枚玉环样式别致,可否容在下细瞧一二?”
尽管他恢复了先前的伪装,可那乍然泄露的气势太过凌厉,几个姑娘都不自觉退远了些,哪里还有最初的热情?老鸨宜颇有眼力见,赶紧把东西呈上。
迟渊接过了玉环,仔细打量,果然在玉环内壁找到了一个篆体的“姜”字。
没有丝毫犹豫,迟渊又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甩给老鸨,鹰隼般的目光穿透人群,以极快的速度锁定在芙蕖身上。
“不选了,今夜,就要她。”迟渊负手而立,攥着玉环指节泛起青白。
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犹如潜伏已久的猛兽终于发现猎物般兴奋,仿佛下一秒便要扑上去将猎物拆吃入腹,粉身碎骨。
芙蕖从未被一个男人如此注视过,便要往后退缩,想藏进人群里躲避,可周围人早就散去,没人愿意同她站在一处。
她就这么赤。裸。裸的,毫无遮挡的暴露在迟渊的视线里,无处可逃。
老鸨赶紧收了钱,从后面推了芙蕖一把,“能被这位郎君看中,是你这丫头的福气!”
从头至尾,没人问过芙蕖一句话,她就像个破布娃娃一般任人推来推去,这一次,她认命地闭了眼,只求能摔得轻些。
然而没有预料中的疼痛。
只有一股好闻的冷香,夹杂着独属于男人的味道侵入鼻端。
芙蕖整颗心漏跳了一拍,仓皇地想要逃离。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逃,直觉却已经先做出了决定。
只是迟渊不会给她任何机会,一双臂膀如铜墙铁壁,将她整个人牢牢圈住,望着怀里不知所措的芙蕖,那双桃花眼闪过一抹冷意,掌下的力道又加重了些,恨不能将那细弱的腰肢摧折。
最合适的药引,他找到了。
在芙蕖抬眸之际,迟渊恢复了一惯的痞笑,眼神一寸寸掠过她的脸庞,欣赏着她惊慌无助的表情,最后附在她耳畔,声音低沉,“我买了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第2章 蛊惑让她心甘情愿做药引
迟渊永远不会忘记,昭宁十四年的冬祭大典。
原是举国欢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庄重时刻,北辰皇帝猝然吐血倒地,紧接着,守城将士传来城池失守的消息,不等所有人反应,姜符的军队便如狼虎肆虐,所过之处尸山血海,满目疮痍。
曾经繁华一时的桑京转眼化作人间炼狱,赤地千里,白骨露野。
那时迟渊不过少年,亲眼看着父亲万
箭穿心,母亲不愿受降为俘,殉情自刎。
国破家亡,只在顷刻之间。
迟渊身为将门之子,从未料想过父亲守护之下的北辰,竟会有亡国之日。
他闭着眼,想极力克制自己的思绪,然而刻骨的恨意就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疯狂涌入他的鼻息,他克制不住全身泛起的颤栗,拳头也攥得咯吱作响。
芙蕖蜷缩在他斜对面的角落里,看着他濒临失控的模样,屏住了呼吸。
就在芙蕖快要喘不过气时,面前这个古怪的男人倏地睁开了眼,刹那间的锋芒割得芙蕖有些疼。
尽管只是一瞬间的事,她依旧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自迟渊把她带上马车之后,两人就再没说过话,旁人觉察不出异常,但芙蕖擅长察言观色。
她知道面前的男人心情不好,她只能就和平常一样,乖乖抱膝坐着自己的裙摆,尽可能往角落里缩,不占用太多空间,不给人添麻烦。
而她的小心翼翼,让迟渊十分受用。
他从回忆里挣脱,略歪了歪身子,眸色凉薄,“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
芙蕖张了张嘴,想了半晌。
从来没人在意过芙蕖的姓名,大家都叫她傻子,时间久了,芙蕖自己都记不太清了,绞尽脑汁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回道,“我叫芙、芙蕖……”
“姜芙蕖?”迟渊挑眉反问。
芙蕖点了下头,又摇头,慢慢地说,“我、我就叫芙蕖。”
迟渊将她认真的模样收入眼底,不由冷笑,管她是叫芙蕖,还是姜芙蕖,总之她是姜国公主没错了。
不过她说话颠三倒四,迟渊疑心重,总要更多的佐证。
“听说,你在找哥哥,你哥哥……是太子?”说话间,他抽出边上的佩剑,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仿佛只是问了句无关紧要的。
芙蕖还是点头,又摇头,模棱两可。
迟渊擦剑的动作一顿,长眉微蹙,“到底是不是?”
芙蕖眨眨眼,试着解释清楚,“是……但是、但是,芙蕖有两个哥哥,一个是太子哥哥,另一个是……”
她脑子转得慢,反应慢,说话也慢,迟渊并没有耐心听完,只听了自己想要的部分,便抬手打住,“好了,我知道了。”
他只想知道她的哥哥是不是姜国太子,至于她到底有几个哥哥,迟渊不关心,也不在意。
芙蕖又“噢”了声,觑着男人漂亮的侧脸,她又飞快低下头去。
反正,他看着比自己聪明,应该是理解了吧。
二人寂静无话,耳畔只有车轱辘倾轧地面的响声。
迟渊擦拭好剑,收回剑鞘,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眼见余光瞥到芙蕖可怜巴巴缩在地上的影子,心情莫名又愉悦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