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让你们照顾好她,你们干脆把人锁了,一整日不送水不送饭,怎么,想把她弄死了,你们来做这药引?”
他语气很轻,说的话却让两个婢子脸色骤变,“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她们又连连磕头,“奴婢只是……只是……”只是本能地厌恶芙蕖罢了。
谁让她是姜国公主呢。
对上迟渊阴鸷的目光,婢子哆嗦着牙齿,不敢再狡辩,连滚带爬取了清水和几样吃食回来。
迟渊亲自喂芙蕖喝了水,又掐了会儿人中,半晌后,芙蕖悠悠转醒,模糊间,她看到一张俊美无双的容颜,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单薄的脸颊映出两朵浅浅的梨涡。
“迟渊……哥哥……”
“好了,先别说话。”迟渊语气温和,又给她喂了一口水。
芙蕖嘴角还挂着笑,她就知道,迟渊是好人,会来救她的。
迟渊抱起芙蕖,将她放在榻上,瞥了两个婢子一眼,“你们不必留在这里伺候,各自下去领罚。”
轻飘飘一句话,婢子听了却如五雷轰顶般的震惊绝望,只是迟渊的话已经吩咐出去了,莫白不知从哪儿出现,一手一个,拎着就走,院子里一片鬼哭狼嚎。
迟渊并不理会,于他而言,坏事的婢子留不得。
倒是芙蕖被这阵仗吓得小脸一白,又往角落里缩。
“先前只顾赶路,没顾及你的身子,是我考虑不周。”不管他对芙蕖憎恨也罢,厌恶也罢,叶蓉命在旦夕,需要用到芙蕖,不能出任何差错。
迟渊端起一碗粥送到芙蕖唇边,“先将就吃点。”
芙蕖愣愣许久,她从未被人如此善待过,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说话也利索了,“我自己来……”
“张嘴。”迟渊没让她碰,罕见的严肃。
屋内的烛火依旧无人点亮,只能凭借着门外微弱的光影视物,芙蕖看懂了他面上的凝重之色,虽不明白他为何恼怒,还是乖乖张开嘴配合。
至于什么滋味她尝不出来了,只记得她来到桑山的第一日,那个漆黑的夜晚,迟渊对她很好很好。
从未有过的好。
迟渊却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
叫他练兵打仗,上阵杀敌,或是与人周旋,自不在话下,可要他伺候一个呆呆傻傻的女人,当真是难为他了,偏宋钰的提醒犹在耳畔。
只有心甘情愿献出的心头血,才能入药。
为了尽快根治叶蓉的寒毒,他必须暂且忍耐,必须哄着这个傻子。
苦熬了一刻钟,等芙蕖安心睡下了,迟渊才揉着酸胀的肩头走出房门。
也不知芙蕖染的什么毛病,非得靠着他的肩头才肯入睡。
迟渊前脚刚踏出去,莫白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将军,殿下要见你。”
“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莫白没让他如愿,扫了眼芙蕖所在的厢房,催促了句,“事关小姐病情,耽误不得。”
第4章 哥哥她才刚找到哥哥,就要死了吗……
最后一句话,果然踩在迟渊的命门上,他立时调转方向朝别院中心的文思堂走去。
他带芙蕖回来时,第一时间也是去文思堂,只是凑巧人不在,这会儿莫白过来请他,约莫是他责罚婢子的事传到那人耳朵里了,正等着他的解释。
迟渊一路疾行,不消一盏茶功夫便到了。
修竹掩映间,偌大的文思堂内寂静无声,只有零星微弱的火光闪烁,随着迟渊跨过门槛的动作,浅淡的凉风掠过,鎏金蟠花烛台上最后亮着的一点烛光跳了跳,也灭了。
泼墨夜色里,只有一道玄色身影立于紫檀木雕云龙纹屏风前,男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墨发束冠,身姿笔挺。
迟渊脚步略顿,冲男人抱拳施了一礼,“殿下。”
他的声音响起,男人才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略显阴翳的脸庞。
二十五六的年纪,凤眸狭长,鼻梁高挺,俊美异常,只是与迟渊那种亦仙亦妖的美艳绮丽不同,他每一处轮廓线条都蕴藏着锋利的锐气,似孤立傲然的雪山,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没有立即开口说话,而是不紧不慢地踱至烛台前,火光再度亮起,他那双狭长上挑的凤眸亦如出鞘宝剑般锋利。
“本王听闻,你带了一个姜国公主回来。”
淡色的薄唇轻启,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可有审问出有用情报?”
叶憬身为前朝太子,对姜国的厌恶只多不少,以为迟渊带芙蕖回来是为了打探姜国情报。
想到芙蕖,迟渊嗤笑,“那姜国公主痴傻,又是个不受宠的,即便严刑拷打,也问不出什么。”
“不严刑拷打,如何知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叶憬扶着手边一座漆金龙椅,声音缓缓,“姓姜的素来狡诈,切莫被他们的伪装蒙蔽双眼。”
当年,父皇母后便是错信奸佞,遭姜符窃国。
迟渊将来龙去脉简单陈述一遍后,面不改色道,“与其严刑拷打一个傻子,倒不如,用她来给蓉儿治病。”他知道,叶憬是在试探他。
而迟渊对芙蕖早有打算,“想找一个人心甘情愿付出心血为蓉儿解毒,又不伤其性命,谈何容易?但若那人换成姜国公主,便无需顾虑太多,死便死了。”
叶憬很满意他的打算,薄唇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如此甚好。”
他不在乎过程如何,他要的是结果,只要结果是有利的,牺牲谁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待蓉儿痊愈,你二人尽快完婚,一年之内,留下子嗣。”叶憬抚过龙椅的纹路,缓缓坐了下去。
这是他给予秦家最后一丝怜悯,如果有万一,秦家不至于绝后。
迟渊抿唇,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他只短暂沉默了片刻,叶憬倏地抬眸看他,“你不愿?”
迟渊喉头微动,“没有。”
事到如今,没什么愿不愿意,娶叶蓉,是他身为秦家后人职责之一。
“那就好。”叶憬换了个姿势,单手支着下颌,“让宋钰抓紧些,时间不多了。”
“是。”迟渊颔首,随即便绕开这个话题,同叶憬商议如何将粮草运进桑洲,事关重大,两人几乎彻夜未免。
芙蕖倒是睡得香甜,来到桑山的第一夜,有迟渊哄着她入睡,心中莫名安定许多,这也是她七年来,最安稳的一夜。
新来的婢子玉珠见芙蕖醒了,忙不迭伺候她洗漱更衣。
昨儿个太仓促,芙蕖那身脏衣服到现在都没换下来,待她沐浴梳洗出来,叶憬和宋钰已经在外间吃过两盏茶了。
宋钰最先注意到她,温和明亮的眼眸划过一丝讶然,他并不避嫌,上前又绕着芙蕖走了两圈,点头赞道,“洗干净了,倒是个水灵灵的美人胚子。”
想到之后的事,宋钰笑容逐渐变得促狭,他冲迟渊挤挤眼,“你小子是会挑人的。”
宋钰来历特殊,与桑山这帮人无甚渊源,他只管治病,至于芙蕖与他们的恩恩怨怨,他是管不着的,顶多,心里惋惜一阵。
迟渊坐在圈椅里,听到宋钰的调侃,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才漫不经心转过视线。
芙蕖恰在此时迎上迟渊的眸光,因为宋钰的夸赞,芙蕖笑弯了眉眼,白皙娇俏的鹅蛋脸粉嫩嫩的,看向迟渊时,水眸灵润,柔靥如樱。
“迟渊哥哥……”芙蕖绞着衣摆,声音细细软软的。
迟渊心底一瞬而过的惊艳瞬间淡去。
如果她不说话,倒也是个清丽美人。
迟渊的反应没能逃过宋钰法眼,宋钰按捺不住笑意,“人家喊你呢,不理人,未免太失礼数。”
“好看。”迟渊附和着宋钰的称赞,扯了下嘴角,笑得极其敷衍。
不过他天生一双含情眼,看谁都是一样的深情脉脉,芙蕖忍不住又红了脸,除了阿娘和哥哥,还没有第三个人夸过她好看。
“好了小芙蕖,伸出手来,让本神医再给你把个脉。”昨日他只是随意一把,今日需得用药了,他得再细细斟酌,三指搭上芙蕖的脉搏,半晌,摇头叹声道,“你这身子确实不行,气血两亏,得好生将养一段时日。”
迟渊心头一紧,“要多久?”
宋钰亲口诊断过,叶蓉得不到救治的情况下,很难活过十六岁,眼看叶蓉要及笄了,余下的日子不足一年。
这一年里,还得奉命成婚生子,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耗。
“别急。”宋钰不喜欢有人打断他,拧眉思索后道,“芙蕖姑娘身子弱,主要是这些年吃不饱穿不暖所至,加上体内积寒,如今只要吃好睡好,再吃些温补之物,不出三月……”
余下的话,宋钰看了芙蕖一眼,没再说下去。
迟渊已经懂了,再养养,最多三个月,叶蓉便有救了。
他也只须忍耐芙蕖三个月。
“有劳。”送走宋钰,迟渊留下来盯着芙蕖用膳。
吃食这块,他们不会苛待,梅花汤饼,金丝馎饦,栗子糕,还有一盅红枣血燕,足足四大份,全是芙蕖一个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