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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在场之人皆沉默,宋钰离开后,玉珠便紧跟着去后山煎药,莫白也被遣到院外,屋里只有迟渊一人守在床头。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芙蕖平稳的呼吸,伴随着炭火燃烧的哔啵声。
  迟渊静坐许久,一遍遍回想过去,回忆七年前那场宫变,看着芙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一丝怜悯,渐渐化作一潭死水。
  定是入戏太深,让他生出错觉了,他怎么可以同情姜国公主?
  忽而有风吹过,微阖的窗棱晃了晃,似是顷刻间拉回了迟渊的思绪,他起身走到窗前,正欲锁窗,才发现庭院外的秋菊不知何时谢了,只剩几簇干枯的枝桠轻轻颤动,落了细细的碎雪。
  玉珠这会儿端着汤药回来,约莫是被这场雪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捧着汤药一个劲儿哆嗦,口中哈气连连。
  迟渊示意她放下汤药,可以出去了。
  玉珠看了眼榻上依旧沉睡的芙蕖,冲迟渊福了福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临走时,贴心地带上了门。
  迟渊端起汤药试了试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烫,他没犹豫,仰起脖颈先饮了一口。
  有过一次喂药的经验,如今再做,他不似最初那般羞恼,已然心平气和,吻上芙蕖的双唇时,就好似触碰一颗剥了紫衣的晶莹葡萄。
  只是芙蕖没有第1回 配合,牙关咬得紧紧的,苦涩的药汁在迟渊口中打着转儿,他只好用手钳住芙蕖的下颌,强迫她张开嘴。
  有了外力帮衬,药汁顺利渡入芙蕖口中,迟渊如此反复几回,最后一口药汁饮下时,他俯下身,两片唇畔相触的刹那,鸦色的睫羽轻轻扫过他的鬓角。
  迟渊浑身一震,猛地掀开眼皮,果真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第12章 缅怀小公主是小公主,叶蓉也只是叶蓉……
  又是一个漫长黑夜。
  芙蕖独自行走,没有方向,也没有一丝光线,她仿佛是个不知疲倦,无法停下的木偶,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操控,强迫她一直走下去。
  从炎热酷暑走到了凛冽寒冬,有雪花落在她的眉眼发梢处,她只能拢紧了单薄的衣衫,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下去。
  也不知走了多长的路,过了多少时辰,总算在茫茫的冰天雪地里,感受到一丝温热的气息,那气息好似一个怀抱,将她整个身子圈住。
  舒服的,惬意的,她闭上了眼,靠在那虚无的怀抱里,依恋着他的温度,他的气息,直到体内升起一股暖流,她终于有了再度睁眼的力气。
  梦境里的无限黑夜消失,柔和的光线投入她的眼眸,芙蕖看清了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
  原来,不是梦呢。
  芙蕖缓缓勾起嘴角。
  倒是杀人不眨眼的迟渊大将军被她这一眼吓得魂飞魄散,蹭地直起身,呼吸心跳全部乱作一团。
  “你……”迟渊愕然,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芙蕖紧跟着坐了起来,张开双臂扑过去,环住了他的腰身。
  还是这个感觉,还是一样的气息。
  芙蕖将脸埋在迟渊胸膛处,默默感受他身上的温暖。
  迟渊回过神,就要推开芙蕖,却听芙蕖闷闷的声音响起,“迟渊哥哥,谢谢你……”
  她一句没头没脑的道谢,让迟渊的手僵在半空,末了,他还是轻轻拨开芙蕖的肩头,让她稍稍离自己远些,好挽回一些脸面。
  “方才有些误会,我绝无轻薄之意……”
  与芙蕖视线交汇的瞬间,迟渊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轻咳一声,“你的情况不妙,我只能用这样的法子给你喂药……”
  说话间,他掌心里沁出一层薄汗,脸颊莫名烧得慌。
  倒是芙蕖,像是忘了先前发生的事,眨着一双茫然无辜的眸,“迟渊哥哥,你……你是病了吗?”
  她往前挪了挪,小手从被窝里探出,贴上迟渊的额头。
  迟渊再次被她的动作惊吓,迅速制住芙蕖的手腕,“我没事,你别乱动。”
  “噢……”芙蕖一脸悻悻,唯独不见或恼怒,或羞愤的神色。
  迟渊屏息打量她,确认她没将自己喂药之事放在心上,他才暗暗松了口气,“你既然醒了,想必是没事了,我让玉珠进来。”
  不等芙蕖答话,他便落荒而逃,一直跑出了将近二里地,只给芙蕖留下一扇撞破的门板,在寒风里来回摇曳。
  芙蕖望着被撞开的门板,阵阵寒风裹着飘雪进了屋里,她浑然不觉冷,心口处像是被人点燃了一把火,依旧暖融融的。
  当夜玉珠就找了工匠过来修门,因为动静太大,芙蕖睡不着了,索性披衣下榻,趴在一张小茶几上练字,这茶几还是玉珠想办法给她弄来的,芙蕖很喜欢,只是趴着练久了,难免腰酸背痛。
  好似心有灵犀一般,翌日一早,风雪稍停,莫白就顶着一张冷脸出现了,身后还有几个小厮,正合力抬着一张柏木大漆彩绘平条书案,除此之外,还给芙蕖带了新的笔墨纸砚,并几副迟渊的字帖。
  东西是送给芙蕖的,玉珠却比正主还要高兴,一看这架势,便认定迟渊是对芙蕖上心了。
  单说那些个笔墨纸砚,每一样都是曾经的御贡之物,寻常人家便是花钱也买不到。
  不过芙蕖珍视的还是迟渊的字帖,她捧在怀里跟稀释珍宝一般,往后一个月,芙蕖就待在屋里练字,精气神好的时候,还会让玉珠教她继续做好吃的。
  约莫是有了那一次大张旗鼓的照拂,小厨房的嬷嬷对芙蕖和颜悦色许多,要什么给什么,好在芙蕖是个节俭惯的,从不铺张浪费,倒也用不了多少粮食。
  只是做了这许多,大部分是进了迟渊腹中,连着一个月,芙蕖都没再去想哥哥,像是一觉醒来,凭空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迟渊敏锐察觉出她的异样,猜测她大抵是知道怕了,便也不在芙蕖面前提起叶憬。
  这日吃了芙蕖做的鸡丝凉面,迟渊心情尚佳,走到窗前指点芙蕖。
  练了月余,芙蕖的字较从前进步甚大,也能识文断字,迟渊便在下山外出给叶蓉带话本时,顺带给芙蕖捎上两三本,供芙蕖打发时间。
  一来二去,转眼到了冬至。
  不仅芙蕖身子大好,脸颊丰润起来,北辰王千娇百宠的义妹叶蓉,也能下地外出了。
  上回寒毒发作得太过突然,笄礼一切从简,叶憬答应等她身子彻底康健了,再为她补办一回。
  不过叶蓉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
  养病这一个月,迟渊来探望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正好今日冬至,阖家团聚的日子,叶蓉决定妆点一番,她要盛装出现在迟渊面前。
  而迟渊也在自个儿屋里换了新衣,绛红色团莲纹圆领长袍,腰间扎条玄色暗金玉带,墨发束冠,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往铜镜前一站,便是一派闲雅慵懒的矜贵气度。
  他边整理玉冠边吩咐道,“若是殿下问起,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莫白瞅了眼墙上悬挂的九九消寒图,忍不住提醒道,“将军,您莫不是忘了,今日冬至。”
  迟渊动作一顿,愣住了。
  按以往惯例,今日他需得到文思堂用膳。
  可他昨日才答应了芙蕖,今日要去看她新练的字帖。
  忖了忖,迟渊还是决定遵循旧例,“罢了,芙蕖那儿你派人说一声,就说……我临时有急事脱不开身,不必等我。”
  莫白闻言张了张嘴,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看着迟渊冷脸出门,到底没开口。
  而这一切,总会有人点破。
  迟渊一如往常,没什么表情出现在文思堂,堂屋里摆好了宴席,烧着地龙,为了照顾叶蓉,里头甚至有些热,迟渊刚一进去便脱了狐裘,冲主座上的叶憬抱拳行礼。
  叶憬还是一袭玄衣,高傲如同天神,他睨了迟渊一眼,迟迟没应声。
  迟渊也无甚反应,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二人互相僵持,直到叶蓉出声打破尴尬,“迟渊哥哥的伤刚养好些,哥哥,还是别让他站太久了。”
  叶憬不打算轻易放过迟渊。
  迟渊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他。
  叶憬微微扬起下颌,正欲诘问,便瞧见迟渊衣袍上的绣着的团莲纹,眼神凝了凝,半晌才道,“不必拘礼,坐。”
  “多谢殿下。”迟渊自始至终没什么情绪,恭敬一如从前,对于叶蓉,他只在落座后,客客气气朝对方点下头。
  这让叶蓉有些失望,她低头看着身上的繁复宫装,默默攥起裙摆。
  这身宫装乃北辰皇族制式,从衣料到工艺,再到其上镶嵌的各色宝石,皆是嫡公主方能享受的规格,是笄礼过后叶憬补偿她的,叶蓉对此很是欢喜,这意味着,在叶憬眼里,她就是北辰的公主,唯一的公主。
  迟渊曾经与北辰小公主有过婚约,他不可能认不出这身宫装,却连正眼都没瞧一下,难道在他心里,她穿着这身衣裳,还不如那个已死的小公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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